我病逝於跟秦衡結婚的第 20 年。
他說,我死在他最愛我的那一年。
然而我死的第二年,他就娶了新老婆。
我不怪他。
只是想起一個熱門問題:假如你重生了,還會選擇原來的愛人嗎?
我不知道。
且我很慌。
因為我真的重回了年少時——
1
秦衡二婚,婚禮隆重,高朋滿座。
與年輕時候相比,秦教授如今攢足名望。
觥籌交錯之間,儘是祝福。
沒有人會不識趣地提起他過世尚不足一年的亡妻。
更不會鄙夷,亡妻在時,秦教授一副情深模樣,卻不及一年就變心,二婚迎娶小 23 歲的嬌妻……
當然,有一人例外。
他挑一椅獨坐在最角落,修長的雙腿交疊,手裡輕晃著杯中紅酒。
與總是佩戴金框眼鏡,儒雅斯文的秦衡不同,他沒有戴眼鏡,一雙有神的桃花眼,鋒利的濃眉,高挺的鼻樑,緊抿著沒有一絲笑容弧度的薄唇。
他的身上,處處透著冷酷,鋒銳。
不知有意無意。
秦衡繞過他兩次,把在場賓客敬酒一遍,最後才攜著二婚嬌妻站到他的面前。
「怎麼不入席?」秦衡笑問,又對新婚妻子介紹道:「這位是瀾先生……」
「阿黎會不會後悔呢?」
秦衡聞言,神色怔了下,連忙上前沉聲提醒:「瀾汐溯,今天可是個大喜日子!」
換作別人,今日無論如何都會顧全秦教授的顏面。
然而,這可是瀾汐溯!
少年時無人管教的小爛仔。
青年時頭鐵勇猛的創業者。
如今家財萬貫的霸道總裁。
這個世上,就沒有他怕的。
「怎麼,大喜日子提死人,不吉利啊?」瀾汐溯嗤笑一聲。
笑里全是冷意。
秦衡的臉色驟沉:「你今天是想來砸我的場?」
「沒有。」
瀾汐溯起身,單手抄兜,單手舉著酒杯往前,輕碰一下秦衡的酒杯,漫不經心說道:「就是真心實意地想問,你不是說你會愛阿黎一輩子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瞥向秦衡身側的二婚妻子,喬娜娜。她既是秦衡的現任妻子,也是他帶的在讀博士生。
秦衡語氣隱忍地說:「阿黎她已經死了!而我還不到五十歲……難道要我孤獨下半生嗎?我相信阿黎,她不會怪我的。」
「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怪你?她給你託夢了嗎?」
瀾汐溯這張嘴是真賤!
秦衡無奈地苦笑一下。
終於不再強忍惱怒,語氣和聲音驟揚:「她沒有託夢,但是我了解她的性子。坦誠,善解人意!」
這一下子大聲嚷嚷,全場的目光都投過來。
「咦,那個人好像是瀾汐溯?」
「瀾氏集團的老總?」
「秦教授竟然能認識他?」
【三水,你這是怎麼回事?我的葬禮你沒來。秦衡二婚你卻跑來跟他吵架?】
二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我一個死人也心急!
秦衡還說道:「可不像有的人,所有愛意都只能藏在那一本破舊的日記簿里,遮遮掩掩一生!」
【誒,秦衡你也別上火,你說得對,我死了你不該孤獨下去。你二婚,我一點兒都不怪你……】
誒,等等?
秦衡剛才說什麼?
「什麼愛?愛誰遮遮掩掩一生?」
「瀾總跟秦教授之間竟然有著愛恨糾葛?」
「天啊,這麼大個瓜?!」
不止賓客震驚!
鬼也震驚了!
我猛然轉頭,看向瀾汐溯。
然而,還有更勁爆的——
2
「她死之後,你又不惜以天價購下她相鄰的墓穴。你守著她一輩子還不夠嗎?死後還想繼續守著她?」
「可是,瀾汐溯你以什麼名義守著她?」
秦衡的語氣里儘是快意。
仿佛吐露出隱忍在心中多年的話,暢快淋漓。
「原來不是他們倆有事!」
「聽著好像是瀾大佬喜歡一個女人,但是她已經死了。」
在場賓客終於聽明白過來。
我卻越聽越心驚——
我一直以為溯汐溯對我好,對我媽好,完全是他受過我家照佛的緣故……
瀾汐溯上前,近在秦衡的耳畔。他輕勾薄唇,嗓音低沉,卻咬字清晰:
「如你所言:以愛之名。」
他話落,轉身離開,酒杯隨手放到路過的一張桌子。
身後卻是秦衡怒極的摔杯聲音,他還是扯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
「景黎從來沒有愛過你。瀾汐溯,你就是等到下一輩子,她也不會愛上你!」
我一個鬼,被他們倆吵得滿頭霧水。
「瀾汐溯到底在日記簿里寫過什麼?」
「秦衡又是怎麼知道的?」
啪——
3
突然,有人輕拍一下我的腦袋瓜。
「死丫頭,喊你半天都不起床,在嘀咕什麼呢?」
我看著眼前的人,怔怔一喊:「媽?」
不對啊!
我媽怎麼變得這麼年輕了?
我 46 歲病逝,那一年我媽已經 70 歲,說是滿臉皺褶也不為過。
「媽,您終於捨得花錢去整容了!這拉皮效果真是絕了,您現在瞧著就像三十多歲……」
我媽又一巴掌拍我。
「你胡說八道什麼?老娘本來就是三十多歲!」
本來就……
此時我注意到眼前的房間。
小翠花布窗簾,貼滿報紙和小虎隊海報的牆面……
這不是我少時在縣城的臥房嗎?
我連忙問道:「媽,現在是哪一年?」
「你睡昏頭了吧?這邊的房子已經退租,房東讓我們今天必須搬走。」
媽媽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往外走。
「你快點兒起來,吃完早飯,我們趕上午前往省城的班車。」
我迅速地下床,撲向貼滿海報的窗戶牆,翻看掛曆。
1998 年 7 月 25 號!
我記得這一天。
我媽工作調動,我跟著她一起去省城開始新生活。
「小子,你騎在我家牆頭上看什麼?」我媽的聲音傳來。
「景姨,你們是不是要離開了?」
這是瀾汐溯的聲音!
我連忙跑到院子,抬頭看著牆上的少年。
「三水!」
我一直嫌棄瀾汐溯的名字拗口。
按他的名字,給他取外號「三水」。
少年垂眸,仍是一副淡漠寡言的模樣。
前世,我臨別送給他一本日記簿。
因為我知道他孤苦,有很多心事無人傾訴。
此時我卻心中萬千思緒。
我沒提日記簿的事,說道:「你先回家等我,晚點兒我找你。」
少年認真點了點頭:「嗯。」
4
我媽回到房間收拾行李。
我跟進房間,問道:「媽,您能養得起兩個孩子嗎?」
「哪來的兩個孩子?」我媽一臉不解地回頭看我。
我回道:「我和三水。」
「他又不是我兒子……」
「三水的爸爸去世,他三歲就跟著他媽改嫁過來,但是他後爸對他不好,動輒打罵,這您也是知道的。如今,他後爸明確地說,沒錢給他讀高中,還讓他過幾天就去廣東打工……」
「那又如何?少管閒事!」我媽繼續收拾行李。
我執著哀求:「媽,三水很聰明。雖然他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幾乎沒有時間學習,但是還能考上我們縣高中的分數線。不讀書可惜了,求求您幫一幫他。」
我是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女。
姥姥一家嫌棄我媽丟人,早已斷絕往來。
這麼多年我媽一個人養我,屬實不易。
但是,我重生回到年少時。
我覺得這是上天恩賜的機會。
或許我不只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也可以改變三水的命運。
我媽詫異於我的執著,蹙起眉頭:「你這孩子瘋了不成……」
「我欠三水的。」
「欠他?你什麼時候跟他借錢了?不對,那個小子沒有錢啊……」
「不是欠錢,是欠他的救命之恩。真的,這是前世的事!」
我媽聞言,被氣笑了。
我卻信誓旦旦地說:「我今天做一個夢,夢到我是重生回來的。前世,我們離開之後,三水不聽他後爸去打工,被趕出家門。他流浪在外,撿廢品為生,從中發現商機,做生意發跡……我高三那年,有一天晚修回家的路上,被變態尾隨,幸好遇到三水。但是他為了救我,被變態捅一刀,差點兒死掉……」
「你快閉嘴吧!」
我媽覺得我為達目的,隨口胡謅。
然而,這是真的。
我和瀾汐溯今日一別,再次相逢是我高三那年。
那天晚上瀾汐溯救了我,自己卻差點兒死掉。
我媽十分感激,從此把他當親兒子看待。
雖然瀾汐溯已經是個小老闆,不缺錢,但是從此我媽對我記掛一分,對他也記掛一分。
瀾汐溯也待我媽極為親厚。
我死之後,他更是親自照料我媽的生活起居。遠比只會偶爾在電話里噓寒問暖的正牌女婿秦衡,做得好過千倍萬倍。
既然現在有機會彌補,那麼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
我媽見我十分執著,嘆息一聲:「即使我現在養他,讓他讀書,但是將來我也供不起兩個大學生。」
「沒錯。」
我承認。卻又告訴我媽,從 1999 年開始,就會有大學助學貸款。
又過三四年,普及各地。
「而且這件事情也足以證明,我所說的重生究竟真假。」
媽媽聽完這話,一臉恍悟。
突然,她緊張而期待地問道:「那你……你記得哪一期的彩票號碼嗎?」
啊這……
5
失策了!
如果我知道我會重生,那麼我高低記住一大串財富密碼!
6
我不知道我媽是不是真信了我的話。
她只是一臉嚴肅地說:「我可以去找三水,但是最終成不成,都是命。你得認命,他也得認命。」
「好!」
總歸是有一線希望的。
吃完飯,我媽去隔壁家,說有些吃食和桌椅搬不走。
她讓瀾汐溯過來拿,也幫我們帶行李去巷子口等三輪車。
瀾汐溯的媽媽沒有工作,再婚之後又生兩兒兩女,一家人全靠他後爸做電焊工養家餬口,十分拮据。
我家也不富裕,但是就我一個孩子,平時的零嘴吃食,總能勻他們一點兒。
所以瀾汐溯的家人不疑有他。
我媽叫瀾汐溯進屋,笑著問道:「捨不得我和阿黎嗎?」
少年紅了臉,卻誠實點頭:「嗯。」
我媽將提前準備好的一張紙和 150 塊錢給他。
「景姨……」
我媽說道:「如果有一天你無處可去,就按紙上的地址來找我們。」
我加上一句:「如果你還想讀書,那麼就來找我們。」
我媽意有所指地說:「有人說,她做夢夢到以後就會有大學助學貸款。我供不起兩個大學生,但是辛苦節儉一些,勉強供得起兩個高中生。」
瀾汐溯一臉震驚又歡喜。
但是很快地,他又平靜得好像沒有一絲波瀾。
他堅持送我們到汽車站。
臨別時,我還是將那一本早就買好的日記簿送給了他。
7
我媽問我:「他真的會來找我們嗎?」
「您覺得呢?」
我媽搖搖頭:「說不準。他是個很善良的孩子,他一定覺得那樣會拖累我們。」
然而我說道:「他一定會來的。」
媽媽詫異地看著我:「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笑而不語。
我媽確實很了解瀾汐溯。
但是我也很了解他。
於是我在日記簿第一頁給他留言:
【如果有一天你家人不要你了,那你可以來我家嗎?給我媽當兒子,或者……未來女婿也行哦!】
「你傻笑個什麼勁兒?」
我媽盯著我,懷疑道:「景黎!你不會是喜歡瀾汐溯吧?」
「沒有,那真沒有!」我連忙搖頭。
回想我那個破破爛爛到 46 歲就結束的人生,我根本就沒想過這種事。
重回少年時,我只是想選擇不同的人生。
也想看看瀾汐溯的另一番人生境遇。
前世那一段歲月,他一定很苦。
8
我們在省城的房子是表姨提前幫找的。
老舊瓦房宅院,有兩個臥房和一間儲物間,還有廚房、廁所和一個小後院。
冬暖夏涼,應有盡有,性價比高。
我媽說:「你跟我住一間,另一間留給三水。儲物間就改成書房給你們學習用。」
然而,瀾汐溯一直沒有出現。
前世我們離開之後,沒幾天,他不想去打工,被他後爸以此為由,大鬧一陣,趕他出門,跟他斷絕關係。
他早該來找我們。
然而已經八月底,他還遲遲不見蹤影。
我媽說:「明天我回去一趟,看看是什麼情況。」
「嗯。明天我跟您一起回去。」
然而。
第二天一早,我們開門就看到瀾汐溯靠在門口睡著。
他穿著破舊,渾身髒兮兮,頭髮也長長了,乍一看還以為是哪來的小乞丐。
「三水,三水。」我媽輕聲喊他。
「景姨。」瀾汐溯揉了揉眼睛醒來。
「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不敲門?」
我看著瀾汐溯滿臉的疲倦,和渾身灰撲撲的模樣,心裡有不好的猜想。
「媽,我們進家再說。」
一進門,我媽就連忙去廚房。
她煮一大碗面,又煎兩個流心蛋放進去。
「先吃面,吃完了再說說是怎麼回事。」
「謝謝景姨。」
吃飽喝足之後,瀾汐溯沒有隱瞞自己的遭遇。
「你們剛走三天,我爸就讓我去廣東打工。我不願意去,他就讓我滾,他說,我不是他的兒子,不該讓他養著,讓我以後都別回那個家了。還讓我跟我媽簽下斷絕關係的字據。」
這些與前世他的遭遇一模一樣。
我媽問道:「那你為什麼現在才來找我們?」
瀾汐溯一臉慚愧:「您給我的錢,被我爸發現。他說是我偷他的錢,把錢都搶走了。」
我和媽媽異口同聲地問道:「那你怎麼來省城的?」
9
瀾汐溯撓撓頭,一臉窘迫。
「我一邊找活干,賺錢吃飯,一邊走路來的。」
從老家到省城三百多公里,他竟然一路步行來的!
這期間他究竟吃了多少苦?
我媽忍著滿眼心疼,安慰道:「小男子漢,吃苦就當鍛鍊意志了,人沒事兒就好!」
突然,瀾汐溯朝我媽跪下。
「景姨,我知道您一個人帶著阿黎不容易,我實在不該來的……可我還是來了。因為我確實很想繼續上學。但是請您放心,我會努力學習,也會兼職賺錢,補貼家用。」
我媽扶起他:「入學需要戶口本,你……」
「我帶了。」瀾汐溯打開隨身攜帶的唯一布袋。
裡面除了一本戶口本,還有我送給他的日記簿。
我媽接過戶口本,翻開查看,發現這麼多年瀾汐溯還在他過世親生父親的戶口本上。
可見他後爸根本就沒有打算讓他轉戶到自己家裡。
如今反倒省事兒。
「你的分數線不到我在讀的學校,但是可以去其他學校……」
「可以復讀一年。」瀾汐溯說道。
「高中就要晚自習,我跟阿黎一個學校比較好。」
我媽聞言,深深地看我一眼。
她大概想起來我說前世被瀾汐溯所救的事情。
她不再猶豫,當機立斷:「行,就這麼辦!」
10
瀾汐溯洗完澡穿著我的舊校服,跟我出門,去買生活所需物品。
下午,我媽去表姨家,帶回表哥的兩身夏季舊衣服給瀾汐溯換洗。
又帶上買的十幾個蘋果和二斤豬肉,說出門辦事,讓我們做晚飯。
物價溢價,一公斤豬五花肉就要 17 元。
我媽這回下血本了!
傍晚,我媽回來,說復讀的事情解決了,還帶回一整套初中課本給瀾汐溯。
吃完飯,我帶瀾汐溯出門。
夜色降臨,菜市場已經冷清下來。
現在市場裡都是剩貨,最便宜。
白天帶皮的豬肥膘從 4.8 元一斤,被我們一番討價還價,2.5 元一斤拿下。
一共九斤多。
又花一塊五毛錢,收到二十多斤剝下不要的菜葉子。
雖然這些菜葉子有的老有的黃,但是做腌菜正好。
我們迎著星月,滿載而歸。
11
第二天,晨起陰天。
午後,果然下一場瓢潑大雨。
我媽說:「雨後涼快,我拿些昨晚炸出來的豬油渣,給你們燜一鍋糯米飯。」
我跟瀾汐溯說道:「我媽用豬油渣燜的糯米飯,保證你一吃一個不吱聲。」
「為什麼不吱聲?」
「因為香懵了!」
想起我媽做的豬油渣燜糯米飯,我就忍不住吞咽口水。
每一勺下去靠著鍋面的都是金燦燦的鍋巴。
果然,晚上瀾汐溯吃得一臉驚艷。
我笑著問他:「香懵了吧?」
「嗯,香懵了。」
「那就多吃些。」我媽看他快吃完了,又拿過他的碗給他添飯。
50 瓦的燈泡,光芒泛著暖暖的色調。
12
9 月一號開學報名。
瀾汐溯的復讀費收取 1050 元。
一學期報名費包括書本費、校服費等在內,合計 517 元。
這些錢對於我媽一個普通中學教師來說,著實不少。
雖然近兩年她的工資漲到三四百,但是除去租房等一切生活開支,所剩不多。
這次為了讓瀾汐溯上學,她已經拿出多年存的老本。
好在轉到省城的學校,她的工資又漲了一百來塊錢。
我是本校教師子女,學費減半。
開學第一天。
我對瀾汐溯說道:「加油啊,學弟!」
他回頭看我,嘴角輕勾。
13
初三上學期就結束初三各科課程。
上學期的期末考試,考的是初三各科下學期內容。
這一次,瀾汐溯以黑馬之姿,從上一次考試的總分年級排名第 38 名,突然躋身到年級第三名。
我媽是新調教師,從初一開始帶班。
初中年級組的教師辦公室是緊挨著的。
瀾汐溯班裡的老師們見到她,都誇讚一番。
開學報名的時候,我媽對外說瀾汐溯是她遠房表侄子,爸死了,媽改嫁了,沒人管。
但是她見這孩子十分聰明,就決定咬牙也得供他繼續上學。
原本復讀費是 1250 元,學校領導鑒於她提供的真實情況,減免 200 元。ṭû⁰
我媽被誇得心裡美滋滋,當天就去菜市場豪橫地秤一斤豬五花肉,晚上加餐。
我吃著嘎嘎香的紅燒肉,對瀾汐溯豎起大拇指:
「學弟,加油沖,讓我繼續沾你的光!」
我媽瞪我一眼,笑罵:「瞧你那破爛成績,年級前三十都進不去,還好意思吃肉?」
嘴上這麼說,筷子卻沒少給我碗里夾肉。
此事也有人嫉妒眼紅,說瀾汐溯作為復讀生,才能考年級第三。
我媽聽到這話,不免氣憤。
「復讀生又不只我家三水,怎麼不見得個個都考得好?」
我安慰她,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眼紅。
瀾溯汐沒說什麼。
但是他以實際行動打臉那些眼紅病的人。
第二學期第一輪複習的月考,他直接拿下初三年級總分第一!
第二個月考,他仍是總分年級第一!
並且,除了英語,各科都是年級第一!
從此,他就承包了各種第一。
我媽越看他的分數越心中沸騰。
就差說以後賣血也得供瀾汐溯上大學了……
瀾汐溯班上的老師們和學校領導也很期待瀾汐溯的中考成績。
中考的時候,我媽比瀾汐溯還緊張。
熬到考試完,我媽喜提一對熊貓眼。
我納悶道:「我去年中考也沒見您這樣啊?」
我媽刺一句:「拉倒吧,就你那半桶水的成績?」
您真是親媽!
14
「牛啊牛啊。」
暑假第一天,瀾汐溯在搞大掃除。
我躺在陽台藤椅上,一邊啃著蘋果,一邊翻看他過往的試卷。
學霸的卷子,看著都舒心。
明天瀾汐溯的所有課本和資料就要送人了。
有一個跟我媽關係要好,孩子即將升初三的老師早就跟我媽「預訂」。
「死丫頭,你可真會偷懶!」我媽回來看到我蹺著二郎腿享受,就要揍我。
我一邊躲打,一邊狡辯:「三水說他可喜歡做家務了,我這是成全他的特殊愛好。而且,我對家務已經有心理陰影了!」
我媽氣得叉腰:「胡說,以前的家務咱倆是平分的!」
「知道知道。」我點點頭。
我指的不是現在,而是前世。
前世我最後悔的不是嫁給秦衡。
愛情這種東西,兩相情願,愛過無悔。
我最後悔的是沒扛住秦衡的 PUA,做了家庭主婦。
家庭主婦本身沒錯。
錯的是那些混蛋男人越發理所當然享受你的照顧,還越發大男子主義……
15
「既然你閒著,就跟我出門一趟。」
我媽到文具店去列印教學資料。
她經人介紹,暑假期間給幾個有錢人家的孩子當家教,每天安排得滿滿當當。
雖然我媽現在的月薪加上各項補貼,有六百元出頭。
但是在城市裡,租房用錢,吃飯用錢,乃至喝水都用錢,幾乎就只剩下呼吸新鮮空氣不要錢了!
日子過得捉襟見肘,我媽也供不起兩個大學生。
她每每思及此事,嘆氣不已。
她甚至想過犧牲我,讓瀾汐溯讀大學。
然而,平心而論,她做不到犧牲親閨女。
但是又極其惋惜瀾汐溯的天賦。
回家路上,我媽說,如果瀾汐溯中考考得很好,不去省第一重點高中,願意留在原校,學校可以全免他高中三年的學費。
但是,這樣也攢不夠大學的費用。
我媽瞥我一眼:「希望你真是做了一個靈驗的好夢!」
她指的是大學助學貸款的事情。
我安慰道:「景老師,您放寬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沒準兒我家哪一天突然暴富,都不需要貸款了呢?」
我媽抬手給我一個栗暴:「做你的春秋大夢!」
16
暴富的春秋大夢,我得做。
雖然瀾汐溯說兼職補貼家用的話,我媽沒有當真。
但是我當真!
前世瀾汐溯的第一桶金,確實是在垃圾堆里撿廢品實現的。
如今,瀾大佬的學霸基因已經覺醒,做生意的頭腦風暴還會遠嗎?
我每天都在等一個青梅竹馬大佬帶我去翻垃圾堆,撿廢品發家致富的機會!
17
暑假,瀾汐溯花幾天時間,把家裡打掃一遍。
然後,每天中午出門。
時間總是在上午十點到一點之間。
起初我以為他去做兼職。
然而瞧著不像。
他神神秘秘外出一周多之後。
在我也放暑假的第二天早上。
他突然問我:「阿黎,你想不想賺錢?」
「想啊!三水,你終於要帶我一起去翻垃圾堆撿廢品發財了嗎?」
我激動之下,一時沒管住老實的小嘴!
18
「什麼?」瀾汐溯一愣。
我又嘴快問道:「啊?難道我們不是要去翻垃圾堆嗎?」
瀾汐溯劍眉輕蹙,哭笑不得:「為什麼要去翻垃圾堆?這大熱天,你也不嫌又髒又臭的。」
前世確實是他自己說,他在垃圾堆里發現商機,靠撿廢品、收破爛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這會兒他怎麼自己嫌棄上了?
但是我又轉念一想。
境遇不同,選擇不同。
我問他這些天總是中午出門,就是為了這事兒?
他說是的。
他一直在想,做什麼是力所能及又好賺錢的?
我按捺不住好奇地問:「那你想到了嗎?做什麼啊?」
「做什麼先不說。首先,你得有錢。」
瀾汐溯說這事兒未必成功,所以還不能讓我媽知道。
更不能讓我媽出錢。
對此,我爽快地說:「這些年我媽給我的零花錢,我攢下了七八十元。夠嗎?」
「湊合。」
我們要做的買賣就是——
「去網吧賣午飯。」
19
「厲害啊!」
我一個重生的人都沒有想到這個辦法。
我果然不是做生意那塊料。
九十年代末,網吧興起。
此時還沒有人想到在網吧賣飯。
這一年就連泡麵都還沒有普及。
如今網吧頂多就是賣一些零食和汽水。
瀾汐溯「考察」一番,認為中午去網吧賣套餐飯最靠譜。
早飯太早,大家幾乎是吃完飯再去上網。
晚飯太晚,絕大多數人已經上網累了,要回家吃飯。
我把我的錢給瀾汐溯。
「主意是你想的,但錢是我先出的。我跟你一起干,咱倆四六分錢?我四,你六。」
瀾汐溯搖頭說不能。
「三七也可以?」我識趣地退步。
他說:「賺的錢二八分帳。」
「可以,二就二。」
我覺得二八有點少,但是還能接受。
畢竟是大佬帶我的。
然而,瀾汐溯幽邃漂亮的桃花眸含笑盯著我:「我的意思是你八,我二。」
「真的?」
我震驚了!
還有這種好事兒?
他點點頭,一臉認真:「比金子還真。出錢的才是老大,我給阿黎打工。」
20
我搖身一變,成為身家 86 元的「大老闆」。
直接把我高興飛了!
瀾汐溯去菜市場購置食材和所需物品。
他讓我煮好飯就去表姨家借盤子,能借幾個算幾個。
我們跟表姨家住在同一條街,離得不遠。
一個多小時之後,一切就緒。
瀾汐溯掌廚,我打下手。
21
我家是買木柴燒的水泥灶,遠比燒煤省錢。
忙活兩個小時,做好四道菜。
1、蔥花煎蛋。
2、紅燒獅子頭。
3、香煎燈光魚。
4、清炒葫蘆瓜。
22
葫蘆瓜最多,裝入新買的一口鋁鍋。
獅子頭裝在有蓋子的大湯碗里。
蔥花雞蛋和魚,分開放在大紅袋裡。
大湯碗置在鋁鍋翻過來的蓋子上,一起放入買回來的一個大竹籃里。
七個大小差不多的盤子分別裝到紅袋,繞鋁鍋一圈疊放。
剩下三個菜和裝好米飯的大飯桶,一同放入另一個大竹籃。
瀾汐溯把扁擔子穿入帶肩的兩個竹籃子,一二三……挑起來!
我用一個大紅袋裝著十幾把新買的紅袋,另一個大紅袋裝著幾十雙自製竹筷子,屁顛屁顛跟上。
終於出攤了!
我在心裡祈禱:一定要馬到成功!
錢來錢來錢來~
23
我們去的第一家網吧是家裡上一條街的小網吧。
瀾汐溯在網吧門口放下東西。
他取出兩個盤子,重新套了乾淨紅袋。
一個盤子放兩大勺飯,鬆軟攤開,鋪成約占盤子 80% 的小平堆,蓋上一份葫蘆瓜和一個獅子頭。
另外一個盤子分別顯示四個菜的分量。
「你在門口守著,拿四個盤子套好紅袋準備著,等我出來。」
他往裡打量打量,就端進去。
我躲在門口,探出小腦袋往裡瞧。
很擔心他被網管直接打出來!
我們十一點五分出門。
早上衝浪的網蟲,正餓著。
瀾汐溯進去,轉悠一圈。
我聽不到他說什麼,但是一定舌燦金蓮。
過幾分鐘,他端著裝菜的盤子出來。
我問道:「那份賣了?」
他說賣了,七塊錢。
只有幾個人不需要,剩下的竟然都要買午飯。
想想也是,幾塊錢的飯菜,對於捨得花每小時一元的網蟲來說,確實不算多。
「那你怎麼記得住他們誰誰所選的配菜?」
「不用記。」
瀾汐溯說只要記得什麼樣的搭配,需要幾份就行。
飯送到,就收錢。
他給網吧里的人統一套餐價格。
米飯等量給,四菜選搭價格如下:
一份葫蘆瓜:3 元。
一塊蔥花雞蛋:4 元。
一條煎魚:5 元。
一個獅子頭:6 元。
他不緊不慢一個人去送。
因為我們只有七個盤子,需要合理拖延時間。
七個盤子都送出去之後,再出來時,已經能把第一次、第二次的盤子收回。
換掉紅袋子,盤子繼續用。
確實不太衛生。
但是這年頭,很多人活得都挺糙。
沒人會在意。
我們賣完這一波,正要走,就網管逮住了!
24
「誰讓你們進來賣吃的?」
網管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平頭高胖男人。
這家網吧的前台放著一個幾層置物架,擺著餅乾汽水等。
瀾汐溯笑著遞上一根香煙,解釋道:「哥,我們不賣零食,只是賣午飯套餐。那些人上網久了,難免肚子餓,餓了就會回家吃飯。如果他們有飯吃,就會繼續上網,這對您來說也是好事!」
香煙是網吧一個大哥給他的。
借花獻佛。
對方接了煙,就是有話好說。
瀾汐溯三言兩語就搞定了。
首先,他說我們是學生,還是單親家庭,很貧窮。想在暑假賺點錢,補貼家用。
其次,他說如果這活兒賺錢,網吧老闆想做,那麼隨叫隨停,我們絕對配合。
前者引人同情。
後者以利誘人。
對方臉色緩和下來,又似不經意問起:「你剛才……賣的那些飯菜,一份大概多少本錢?」
瀾汐溯假意想一想,算一算,再認真回道:「不算人工費等,光是飯菜成本,平均大約三塊錢。唉,現在的物價真高啊!」
對方又追問:「那一份能賺多少?」
「平均一份差不多三塊五,能賺四五毛錢吧。」
意思就是我們剛才忙活一陣,一共就賺幾塊錢……
對方眼中的興趣頓失,揮了揮手:「行,你們走吧。」
「謝謝哥!」
25
我們下一站是一家大網吧。
暑假時節,上網的大多是學生。
然而,這一次瀾汐溯先找網管。
網管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瀾汐溯塞給對方一包剛才路過小賣部買的大前門。
又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對方笑著點頭:「行啊,但是你們得注意衛生問題,不然老闆知道會生氣。」
「哥們,你放心,我們一定收拾得乾乾淨淨,不給你留下任何麻煩。」
「那你們進去吧。」
網管拿上紙筆,跟著瀾汐溯挨個問。
需要什麼樣套餐的人,按照網吧里電腦的機號備註好。
先發七份套餐飯。
一邊收盤子回來,一邊繼續……
所幸上網時間不中斷,他們吃飯都飛快。
兩個多小時,我們在這家網吧里售賣了四十七份套餐飯。
加上之前的十四份,共計六十一份。
只剩寥寥一些飯菜。
「我們在你這裡賣出四十七份飯,我給你添個整數,合作愉快!」瀾汐溯給網管十塊元。
他又指著我說道:「明天我妹妹過來負責,還請你幫忙記錄機號,多謝了!」
對方收了錢,笑著回道:「應該的。」
原來,小網吧的管理一般是老闆自己,不差十塊八塊錢的。
但是,大網吧的管理一般是請人。
並且工錢很低。
舉手之勞就能每天多份工資,能不樂意嗎?
瀾汐溯給網管「提成」。
賣出一份套餐飯,網管就有兩毛錢。
網管很滿意。
但是他說:「你們過來都十二點多了,有的人肚子餓了,跑回家吃飯了。你們儘量來早些。你們盤子太少,不如去租盤子用啊。」
這一年,泡沫碗碟被禁用。
但是有酒席的租賃碗具。
瀾汐溯問道:「你知道哪兒租得便宜嗎?」
網管笑著說:「我二姑就做這個,我給你地址,你就說我介紹的,一定比市場價便宜。」
26
我們回到家,我媽已經出門,沒碰上面。
她在小竹籃里放著留言小紙條:
【咱們家的湯碗呢?盤子呢?豬油罐里怎麼突然少了那麼多油?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幹什麼去了?】
瀾汐溯笑道:「看來瞞不住景姨。」
「瞞不住就瞞不住。」
我拎著裝錢的紅袋子進入書房。
「快來數一數,我們今天賺了多少錢?」
不得不說,數錢的感覺真是爽麻了!
六十一份套餐,四個配菜,多種組合。
今日賺的錢刨除所有支出成本,盈利 132.9 元。
「一天就賺這麼多錢!」
支出成本包括我投資的 86 元。
我們現持的所有錢是:盈利+已回本。
共計 218.9 元。
27
瀾汐溯說,我們今天只去兩個網吧。
但是他探聽到的網吧,大大小小的九家。
要擴大規模。
然而我們面臨兩個問題。
第一,人手不足。
第二,餐具等工具不足。
「我表哥來幫工,可以嗎?」
表哥今年大一,暑假閒著沒事幹。
「還不夠。」
瀾汐溯說,除了表哥,其他人也需要。
特別是我表姨。
表姨父是火車司機,但是表姨沒有工作。
她是家庭主婦,伺候一大家子。
如今,有活干,有錢賺,家務活可以推到其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