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不作聲地落在隊尾,趁人不注意采了些漿果塞進背包。
何未曦回頭看見,誇張地笑起來:「岑知鳶你餓瘋啦?這種野果也敢吃?」
她對著鏡頭嗲聲嗲氣道:「我們班長家裡條件不好,可能沒見過熱帶水果,寶寶們別介意呀~」
果然不出彈幕所料,何未曦很快宣布我們迷路了。
她舉著自拍杆原地轉圈,聲音帶著刻意的顫抖:「寶寶們,我們好像……走錯路了……」
隊伍瞬間騷動起來。
體育委員林西辭第一個跳腳:「何未曦你搞什麼?不是說認識路嗎?」
「我、我也是第一次來……」何未曦眼眶瞬間蓄滿淚水,「剛才那個岔路口應該左轉的……」
彈幕在我眼前瘋狂滾動:
【開始了開始了!綠茶經典套路!】
【她背包里明明有指南針和地圖,剛才故意往錯路上引!】
幾個女生已經哭出聲,男生們則焦躁地來回踱步。
喻沉舟突然衝到我面前:「知鳶,你不是準備了雄黃粉嗎?有沒有帶其他應急物品?」
我還沒開口,何未曦就擠到我們中間:「沉舟你別為難班長了,她哪懂這些……」
她突然對著鏡頭驚呼,「天啊!十萬贊了!謝謝寶寶們的支持!」
這聲歡呼在恐慌的隊伍里顯得格外刺耳。
夏小娥忍不住質問:「何未曦!現在是人命關天的時候,你還在直播?」
「我、我是想讓大家幫忙想辦法……」
何未曦委屈地咬著嘴唇,鏡頭卻精準捕捉著每個同學崩潰的表情道:「來都來了,天無絕人之路……」
10
她話音未落,草叢裡突然傳來窸窣聲。
一條青綠色的小蛇閃電般竄出,狠狠咬在體育委員林西辭腳踝上。
「啊!」林西辭慘叫一聲跌坐在地。
整個隊伍瞬間炸鍋。
何未曦卻異常鎮定,甚至將鏡頭對準了被咬的林西辭:「寶寶們,我有同學被蛇咬了,怎麼辦?」
隨後又調整了一個很好的視角,把攝像頭對準一副哭唧唧模樣的自己。
彈幕驚呆了:
【臥槽這死綠茶瘋了?同學被咬了還直播?】
【這不就是她的目的嗎?】
【等等!她剛才是不是往地上撒了什麼?好像是誘蛇劑!】
我這才注意到何未曦指尖殘留的白色粉末。
「林西辭。」何未曦說完,繼續舉起手機哽咽著靠近:「你別動!我給直播間的人看看這是什麼蛇……」
此刻被咬的林西辭,臉色已經開始發青,口吐白沫了。
她裝模作樣地搜索,直播間有人認出來了。
【這是圓斑蝰!劇毒!半小時不救治必死!】
何未曦看到彈幕,眼淚說來就來:「啊?這麼嚴重?怎麼辦,這裡沒信號打不通急救電話……」
她突然看向我,「知鳶!你不是帶血清了嗎?」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一臉震驚道:「何未曦你是不是瘋了?抗蛇毒血清需要冷藏,我怎麼可能隨身攜帶?」
何未曦尖叫著把鏡頭懟到我臉上:「你就是狡辯,大家看清楚,這是我們的班長,她就是這麼對我們負責的!」
喻沉舟的臉色也已經有些不對了。
因為他看到,目光所及之處,幾乎都是吐著信子的蛇。
他張嘴還想說什麼,何未曦又開始驚呼:「那邊也有蛇!」
三條花紋猙獰的毒蛇從岩縫中游出,人群瞬間四散奔逃。
接下來突然是其他同學接二連三地栽倒在地。
有的被眼鏡王蛇纏住脖子,毒牙深深刺入頸動脈。
有的被咬住腳踝,中毒倒地,又有幾條蛇上去撕咬。
「寶寶們,太可怕了,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
她邊跑邊哭訴,鏡頭卻穩穩記錄著身後被蛇追咬的同學哽咽道:「求求你們幫忙報警!」
混亂中,誰也沒有再去搭理體育委員林西辭,他孤零零地躺在那裡,直至一動不動。
原本寂靜的山林,此刻充滿了尖叫聲、呻吟聲以及喊救命的聲音。
何未曦看著倒在地上抽搐的同學,卻調整焦距給了個特寫,柔弱哭泣:「天啊!他們都被咬了,我該怎麼辦,嗚嗚嗚……」
11
我踉蹌著躲到岩壁後,冷眼旁觀這場屠殺。
上輩子帶頭造謠我引誘同學遇險的文藝委員被三條蛇同時咬中大腿,被何未曦授意往我課桌倒紅墨水的男生被蛇群拖進灌木叢……
每次有人倒下,何未曦都能精準捕捉死亡瞬間。
她的直播間熱度飆升至平台第一,打賞金額突破六位數。
約莫半個小時時間,在場的同學只剩下我、何未曦以及喻沉舟三個人了。
我知道一直躲著也沒有辦法,隨後假裝自己也受傷了,一瘸一拐地站出來,走向何未曦。
何未曦只是瞥了我一眼,掃向我瘸著的那條腿,似乎在確定什麼。
隨後又對著鏡頭哭喊:「警察說救援要三小時!我們現在只剩三個人了!寶寶們,我今晚上會不會死在這裡?」
說著,她炫耀似的往喻沉舟身邊靠了靠,用哀求的語氣道:「沉舟你保護我好不好?就像上次我被蜈蚣咬那樣……」
喻沉舟瞬間愣住,鬼使神差地點點頭。
就在她說話的間隙,一條蛇正悄悄朝她遊走。
何未曦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
她瞳孔驟然緊縮,咬著下嘴唇,目光在我和喻沉舟之間游移,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彈幕再次從我眼前飄過:
【死綠茶在選擇到底獻祭誰。】
【她肯定不敢冒險選喻沉舟,畢竟生命只有一次,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敢再動妹寶了。】
【活該!喻沉舟真要變替死鬼了!妹寶要撐住啊!】
下一秒,那條蛇撲向何未曦,尖牙刺進去的那一刻,喻沉舟身體微顫,整個身體轟然倒塌。
而何未曦則借著機會,將喻沉舟摟在懷裡,對著鏡頭哭得梨花帶雨。
「沉舟,你不要死啊,你堅持住,警察就快到了,他們已經幫忙報警了。」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做你的女朋友還不行嗎?」
喻沉舟張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毒素已經快速蔓延,麻痹了他的神經,他張張嘴也只是從嘴邊淌出一些白沫子。
喻沉舟的身體在何未曦懷裡逐漸僵硬,他的瞳孔擴散,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
何未曦看似哭得梨花帶雨,卻在鏡頭拍不到的角落,嘴角微微上揚。
「沉舟……沉舟你不要死……」她對著鏡頭哭得肝腸寸斷,「你死了我該怎麼辦……」
彈幕瘋狂刷屏:
【臥槽綠茶婊演技炸裂!】
【明明是她害死的,現在裝深情給誰看?】
【妹寶快跑啊!死綠茶瘋了!】
12
何未曦的直播熱度已經突破平台記錄,打賞金額瘋狂上漲。
她一邊抽泣一邊調整鏡頭角度,確保能拍到喻沉舟安詳的遺容。
「寶寶們……」她哽咽著說,「我現在只剩下班長了,我們一定要堅持到救援……」
就在這時,草叢中傳來密集的窸窣聲。
我屏住呼吸,看到數十條毒蛇正悄無聲息地向何未曦靠近。
它們吐著信子,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澤。
直播間彈幕突然暴增:
【臥槽後面!蛇!】
【完了完了被包圍了!】
【綠茶要遭報應了!】
何未曦終於察覺到異樣,她緩緩轉頭,臉色瞬間慘白。
鏡頭捕捉到她身後密密麻麻的蛇群,直播間觀看人數突破百萬,伺服器幾近崩潰。
「這、這些蛇……」她顫抖著後退,突然將鏡頭對準一條昂首吐信的金環蛇,「寶寶們看,這條蛇看起來特別不友善……」
話音未落,那條蛇猛地彈射而起,狠狠咬在她舉著手機的右手上。
「啊!」
何未曦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手機掉在地上,鏡頭歪斜地拍到她扭曲的臉。
她驚恐地看向我藏身的方向,「不可能……我明明用系統反彈給你了,為什麼你沒被傷到?」
我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更多的蛇湧向她,何未曦瘋狂踢打,卻擋不住潮水般的蛇群。
一條眼鏡王蛇纏上她的左腿,毒牙深深刺入大腿內側,兩條竹葉青同時咬住她的脖頸,還有無數小蛇順著她的裙擺鑽進去……
「救命!救命啊!」
她在地上翻滾,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腫脹,「岑知鳶!是你害我!是你害死了全班同學!」
她掙扎著爬向手機,用最後的力氣對著鏡頭尖叫:「寶寶們給我作證!是岑知鳶害死了我們所有人!爸爸媽媽,是岑知鳶害了我們……你們一定要給我們討回公道,她……啊!」
一條毒蛇直接鑽進了她張大的嘴巴,何未曦的慘叫戛然而止。
她的身體劇烈抽搐,眼球凸出,皮膚開始潰爛流膿。
直播間裡,數百萬網友目睹了她被蛇群分食的全過程。
我緩緩從藏身處走出,在確保所有蛇都專注於何未曦後,撿起了她的手機。
鏡頭裡,何未曦已經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具被毒液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屍體。
「救援馬上就到。」我對著鏡頭輕聲說,聲音沙啞卻堅定,「請告訴警方,倖存者位置在……」
13
接下來的三天,我靠背包里的野果維持生命。
儘管喉嚨里火燒般的疼痛提醒著我脫水的危險,但我依舊不敢動。
就算我有免除被蛇咬的危險,可前世被蛇撕咬的恐懼還是讓我害怕他們。
當警察的喊聲在耳畔響起時,我終於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消毒水的氣味。
這是我恢復意識後的第一個感覺。
睜開眼,雪白的天花板在視線里晃動,手背上插著輸液管。
「醒了?」一個穿警服的女警官坐在床邊,「岑知鳶同學,我是刑偵隊的蘇西月。能說話嗎?」
我試著點頭,喉嚨卻痛得像吞了炭火。
蘇警官遞來一杯溫水:「別急,先潤潤嗓子。你已經昏迷兩天了。」
水滑過喉嚨的瞬間,我幾乎哭出來。窗外刺眼的陽光告訴我,那場噩夢已經結束了。
但當我看到病房門口站著的兩個警察時,立刻意識到——新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其他同學……」我啞著嗓子問。
蘇警官的表情變得凝重:「你是唯一倖存者。」
雖然早有預料,這句話還是像重錘砸在胸口。
十五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永遠留在了那座島上。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緊床單。
腦海中閃過喬晗晗被蛇咬時驚恐的眼神,林西辭口吐白沫的樣子,還有喻沉舟最後看向何未曦時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蘇警官打開錄音筆道:「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我深吸一口氣,從背包里取出自己的手機:「我有全程錄像。」
蘇警官接過手機,點開第一個視頻。
畫面里,何未曦正偷偷往地上撒白色粉末,遠處幾條蛇立刻調轉方向朝同學們游去。
「這些……」蘇警官的瞳孔微微放大:「都是你拍的?」
「從登島第一天就開始錄了。畢竟,雖然我是班長,可平時總有同學說過的話不算數,賴在我頭上,所以我才保留了這個習慣。」
我聲音顫抖得不像話:「對了,我還有班級群聊天記錄,證明是何未曦提議並組織的這次旅行。」
蘇警官快速翻看著證據,表情越來越嚴肅。
當她看到何未曦屍體上搜出的誘蛇劑檢測報告時,猛地站起身:「這些足夠立案了。」
14
她正要離開,病房門突然被撞開。
一個滿臉淚痕的中年婦女衝進來,身後跟著幾個舉著攝像機的記者。
「殺人犯!」女人尖叫著撲向我,「你害死了我女兒!償命來!」
蘇警官和門口的兩個警察立刻攔住她。
我認出來了,這是何未曦的母親。她身後,更多家長擠在走廊里,有人舉著「殺人償命」的橫幅,有人捧著孩子的遺照。
閃光燈瘋狂閃爍,記者們的問題像子彈般射來:
「岑同學,聽說是你慫恿大家去蛇島的?」
「作為班長,你為什麼不阻止這場危險旅行?」
「有傳言說你嫉妒何未曦,故意設計害死她?」
我僵在床上,喉嚨再次緊縮。
這一幕太熟悉了——上輩子,我死後父母也面臨過同樣的圍攻。
只是這次,我還活著,還能反擊。
「安靜!」蘇警官厲聲喝道,「案件正在調查,請家屬保持理智!」
但何母已經掙脫阻攔,將一個玻璃杯狠狠砸向我的床頭:「賤人!我女兒那麼優秀,你一定是嫉妒她!網上都說了,是你這個班長帶頭去的!」
玻璃碎片擦過我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我摸著臉,突然笑了。
「您女兒確實優秀。」
我拿起床頭柜上的平板,調出雲端備份的視頻,「優秀到會用誘蛇劑謀殺全班同學。」
視頻在病房的電視上播放的那一刻,整個走廊鴉雀無聲。
畫面里,何未曦正對著鏡頭炫耀:「直播間的寶寶們看,我撒點這個,蛇就會跟著我們走……」
她晃了晃手裡的白色粉末,「刺激吧?點點關注不迷路哦!」
何母的臉色瞬間慘白:「這……這不可能!」
「還有更精彩的。」
我點開下一個視頻,是班級群的聊天記錄截圖,何未曦提議去蛇島的全部對話,以及她私下對我說「別後悔」的威脅。
記者們的鏡頭立刻轉向了這些證據。
我聽到有人倒吸冷氣,有人小聲議論:「原來班花才是策劃者……」
「不!這是偽造的!」何母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女兒是受害者!她那麼善良,怎麼可能……」
我直接冷冷地反問:「她善良到把同學當替死鬼?」
這段視頻像炸彈般引爆了現場。
記者們瘋狂拍照,有人已經開始編輯快訊。
何母癱坐在地上,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蘇警官趁機清場:「所有人請離開!警方會召開正式發布會!」
15
當病房終於恢復安靜,我脫力般靠回枕頭上。
蘇警官遞給我一份文件:「這是法醫在何未曦屍體上發現的誘蛇劑檢測報告,已經確認是她攜帶的。」
「還有件事。」蘇警官猶豫了一下, 「網上輿論對你很不利。何未曦今天幾個小時前父母買通了幾個大 V, 說你……」
「說我是兇手?」我苦笑, 「猜到了。」
我打開微博, 熱搜前五全是相關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