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地瞪大了雙眼,拔腿就追了上去。
他並不知道我在後面跟著。
雖然步子走得有些快,但還不到跑的地步。
所以很快,我就追上了他。
隔著一步的距離,我綴在他身後,小心翼翼伸出手搭上他的肩。
他回過頭來,露出一張我日夜相對的臉。
當下我的第一反應,還以為是1209跑出來了。
但只一秒,這念頭就被我否認。
我記得很清楚,出門之前關閉了開關,他不可能醒來。
眼前人看著我,開口。
「小舒。」
即使帶著帽子和墨鏡,我也還是能一眼認出。
他是顏明安。
真正的顏明安。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有些傻的張開嘴巴。
當下的心情並沒有喜悅之類的,只有迷茫。
顏明安,他不是死了嗎?
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難道是在地下得知舒沫訂婚,被氣得跑上來了?
正懵著,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拉進最近的房間裡。
他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略顯疲憊的眼。
「小舒,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震驚,這件事說來話長,總得說就是……」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我沒死。」
我盯著他的臉,喃喃問道。
「可是你上次……」
連他的屍體我都碰過摸過。
那麼冷,還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他抬手搓臉,很是頭疼的樣子。
「那是我托朋友從國外弄來的假死藥。」
他含糊其辭,「我家裡……有人要拿我的命,為了活下來,我只能早一步想辦法瞞天過海。」
聞言,我心下駭然。
顏家現在真正做主的是顏棠安,顏明安只是眾多私生子中毫不起眼的一個。
之前也聽說過他和顏棠安關係不太和睦。
但我沒想到的是,會弄到兄弟殘殺的地步。
說完這些,他看著我的眼神中透出悲痛和恐懼。
他盯著我的眼睛,用懇求的語氣。
「小舒,你能不能幫幫我?」
這一瞬間,我的心便軟得一塌塗地。
只要是顏明安提出的要求,我都無法拒絕。
7
我沒有買菜,因為回家的時間晚了。
到家後,我呆呆坐在沙發上,思考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顏明安提出的請求不算過分。
他手上有個項目,只要做好了,就能在顏家占有一席之地。
顏明安說,不必多威風,只要顏棠安不能輕易要他的命就好。
但顏棠安不是好惹的角色。
這些年把顏家的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
如果我以前行事作風正常,再順應我爸的安排進入公司,做個總經理之類的職位。
這種情況下,我還能幫幫他。
但可惜我這些年只顧著享受和發瘋,從來沒碰過家裡的生意。
現在只有回到舒家,討好我爸,才能有幫顏明安的資本。
我無奈嘆了口氣,很是頭疼。
沒辦法,為了顏明安,我也只能這樣做。
一晃時鐘指向九點,我才想起1209。
按下開關,他睜開眼,視線正好望向窗外。
「天黑了,小舒一定餓了,我去給你做飯。」
他表情雀躍,動作麻溜從衣櫃里爬出來。
我按住他的肩,「不用了。」
「剛才已經在外面吃過了。」
他啊了一聲,臉上笑意微斂。
但很快就又眼睛亮亮地提議。
「那我們去看電影?昨晚的片子還沒看完呢,小舒就睡著了。」
我搖了搖頭,滿腦子都是關於顏明安的事,並沒有心思玩樂。
「睡覺吧,我明天得早起出門。」
這次不用舒正其發話,我主動搬回了舒家。
臨走前,我還是把1209關上後藏在衣櫃裡面。
他一個被設定好程序的人偶。
沒必要告訴他我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我在家裡裝了好一陣乖巧。
對我爸不冷嘲熱諷了,甚至對舒沫母女都是十分客氣。
對此,我爸表現得驚訝又開心。
我主動提出想在公司做事,我爸沒說什麼,直接就答應了。
我開始朝九晚五的上班。
每天和一大堆報表文件打交道。
要不是有顏明安暗中幫助我頗多,不然我還真搞不定這些。
每天都很忙,但都很幸福充實。
因為除了要每天上班以外。
顏明安時常還會約我出來見面,討論項目的事情。
即使只是工作方面的事,但只要能見到他,我的內心就無比的激動。
我很慶幸自己有幫助他的能力。
8
等我再記起1209時,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我猶豫再三,還是抽空回了趟家。
打開衣櫃的門,1209靜悄悄躺在裡面。
看著眼前這張臉,我心中漸漸生出些許疑惑。
顏明安沒死。
1209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我就這樣看著他,默默思考了很久,但最終還是沒能得出結論。
按下開關。
1209睜開眼。
看見我的瞬間,他眼神中浮現出明顯的落寞。
「小舒,你很久沒來了。」
我心尖驟然刺痛一瞬。
但接下來他說出的話,卻讓我陷入恐慌中。
「柜子里好黑,我不喜歡。」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我後脖子襲上一陣涼意。
機器關機後,不該是毫無意識了嗎?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躺著的地方是衣櫃。
我心底蔓延出一陣恐慌,連忙低頭,把耳朵貼向他的胸膛。
隨即,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那裡還好和之前一樣。
沒有心跳的聲音。
我在心底安慰自己。
可能他只是在關機之後也能感知到周圍的環境。
這沒什麼的。
只要不打開開關,他就什麼都做不了。
晚上還要回舒家吃飯。
我只呆了一會兒就走了。
臨走前忍不住再三確定,開關已經關了。
進入公司後,在顏明安的指導下,我一連做了好幾個不錯的案子。
我爸對此十分滿意,並且有要給我升職的意思。
為了顏明安,我只好捏著鼻子從了。
晚上,我和顏明安約在餐廳吃飯。
我面上淡定,其實心裡已經開心得不得了。
在喜歡的人面前,我收斂了自己瘋癲的性子,變得溫柔又體貼。
快吃完的時候,服務員上了一道加了榴槤的甜品。
我連忙出聲,「麻煩換一道,他不吃……」
「不用。」
顏明安溫聲打斷,對服務員點了點頭。
「放下吧。」
看著顏明安一口接一口吃得香甜的樣子。
我忍不住疑惑問道。
「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吃榴槤的嗎?」
顏明安表情微愣,隨即輕笑。
「這你都記得啊,那是以前,後來覺得榴槤也挺好吃的……」
他神色溫柔同我聊天,我卻走了神。
我想起上次,不讓1209吃榴槤的情景。
後知後覺發現,他當時吃得真的很香。
我叉開甜點,嘗試著吃了一口。
確實好吃。
我放下叉子,心情是說不上來的古怪。
我牢記這麼久的喜好,原來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9
從餐廳出來後,我回了自己家。
我站在衣櫃前,看著木色的櫃門,心中躊躇。
我現在竟然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態來面對1209了。
我在屋子裡坐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打開櫃門。
時間太晚了,我打算今晚就睡在這兒。
深夜,我被乍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吵醒。
看清來電顯示人是顏明安,我瞬間驚醒過來,趕緊接通了電話,不願意讓對面多等。
「小舒,我在你家門口。」
我驚了。
房門打開的瞬間。
一道高大的身影猛地撲向我。
我被顏明安攏在懷中,鼻息間滿是渾濁酒氣。
我整個人都懵了。
當下第一反應居然是——1209還在柜子里。
顏明安緊緊抱著我,呼吸顫抖。
"小舒,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我心生不忍,抬手環住他的脊背。
我不知道他今晚這是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顏棠安的步步緊逼,也或許是因為舒沫的婚期近在眼前。
我把人帶進了屋裡。
顏明安躺在我的床上,一直抱著我。
我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安撫他過激的情緒。
他突然捉住我的手。
窗外朦朧月光灑落進來。
他眼神溫柔,視線鎖定在我唇上。
我隱約意識到了他想要做什麼,一顆心砰砰直跳起來。
他緩緩靠近,帶著酒氣的呼吸噴洒在我臉上。
我正準備閉上雙眼。
卻聽見一聲巨響。
衣櫃門大開,一道黑影猛地沖了出來。
我的心猛地提起,甚至還來不及出聲提醒,木質衣架就已經砸到了顏明安的頭上。
「呃啊——」
顏明安發出一聲痛呼,捂著受傷的後腦勺,竟然雙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我被嚇傻了,愣了好幾秒才想起來開燈。
暖黃燈光亮起,照出1209的臉色。
10
雙目赤紅,表情陰沉得仿佛要滴水。
我的怒火騰的一下就燒到了天靈蓋。
「1209!滾回柜子里去!!」
1209站著,一動不動。
這是頭一次,他敢違抗我的命令。
我簡直快要被他氣瘋了,再次怒喝。
「滾回去!」
1209站在床邊,眼神執拗看著我。
「我叫顏明安,不叫1209。」
聞言,我心中生出一陣不安和恐慌。
他好像不受控制了。
我強裝鎮定,仔細看著他此刻的模樣。
雖然表情十分堅定,但是能看得出,雙手正在微微發著抖。
我知道,這大概是他在和設定好的程序做抗爭。
想起人偶師說過,人偶從一完工,就被設定了完全服從主人的程序。
想起這點,我心下安定不少。
放緩了語氣,和他商量。
「乖,親愛的,過來讓我抱抱。」
1209沒那麼多心眼,乖乖過來了。
我抱住他,趁他沒注意。
右手猛地襲上他太陽穴,按下開關。
1209軟軟倒在我身上。
我把他拖進柜子里,再用繩子綁住手腳,防止他再跑出來。
弄完這些,我已經是氣喘吁吁。
正苦惱顏明安怎麼辦呢。
沒一會兒他就悠悠轉醒了。
他捂住後腦,疼得直皺眉。
為了不暴露1209的存在,我舉起手裡的衣架,主動背了這個黑鍋。
「顏明安,滾出去。」
他一臉震驚瞪著我,臉色變了又變。
最後一句話沒說,沉著臉離開了。
我再也沒打開過衣櫃。
我在公司里逐漸站穩了腳跟。
現在勉強算是有實權的二代。
有我的幫助下,顏明安手上的項目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估計不久後就能順利結束。
但直到最後我才知道,我乾了件多大的蠢事。
我正在午睡,卻被突然召喚到書房。
門一開,一本厚厚的文件徑直摔在我臉上。
我直接被打懵了,當即便要發作。
但舒正其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我撿起散落一地的文件,看了起來。
看到後面,腦袋嗡嗡直響。
「我舒正其的女兒,親手幫著姓顏的小白臉鋪路,搶了自家的項目。」
「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項目,全公司上上下下花了多少心血?!舒心,你天生就是來和老子討債的!」
眼前黑色字體漸漸模糊。
腦海中開始浮現出,這段時間有關於顏明安的點點滴滴。
我那樣信任他。
從未過問過他手上項目的明細。
可他竟然卻……
我知道他這段時間的關心不純,但我完全沒料到,他竟然會這麼惡毒。
一瞬間,我的腦子突然變得無比清醒。
舒沫知道這一切。
沒有證據,但我確信。
我狠狠將文件摔在地面,沖了出去。
身後傳來暴喝。
「你去哪裡?!給我滾回來!」
11
我先是回了一趟自己家。
打開衣櫃門,看了1209最後一眼。
然後一路馳騁,在舒沫名下一棟山頂別墅找到了他們。
我到的時候。
別墅里燈火通明,顏明安和舒沫正在頂樓吃著燭光晚餐。
好一對月下璧人。
得虧是舒沫做賊心虛,這別墅里並沒有管家傭人。
我輕而易舉便沖了進去。
「喂!晚上好啊。」
一看見我,他們二人皆是臉色突變。
顏明安擋在舒沫身前,眼神戒備看著我。
「舒心,你怎麼會找到這裡?」
我聳聳肩,懶得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