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郎君嘴角淡笑回:「鄙人不才,剛開始挖的第一個月。」
我嘴角迅速下沉:「那麼,就此別過。」
留他一人在風中凌亂,臉色晦暗不明。
因為我真的是太嫉妒了,嫉妒他剛入門挖野菜就能挖到稀有級別的野菜。
區區新手同我說這些,分明就是炫耀。
憑什麼他都可以,我就不行。
我挖了十年的野菜,從娃娃開始抓起的呀!
5.
我越想越酸。
往回走到花樓,領著我的丫鬟青豆兒開啟暴走模式,從西市走到東市。
這會子店鋪多數已關門,街道上冷冷清清。
唯有一位看相的師傅的攤子熱熱鬧鬧的,上面的旗子寫著:女娘免費看相,男的不看。
如此雙標的看相師傅引起我的注意。
我和青豆兒也跟著那些女娘後面排隊,倒要瞧瞧是何方老色鬼。
離得越來越近,叫人意外的是看相師傅年輕極了,白凈斯文,一副謙謙君子樣。
不過他年紀輕輕就非常好色,摸著那些白嫩的小手,翻來翻去。
哼,齷齪下流。
那師傅念念有詞:「這位姑娘,我看你雙目若桃,臥蠶飽滿,顴骨有肉,註定一生有很多個男人,看怕也是傳聞中的一妻多夫命了。」
嚇得女娘抓緊他的手道,師傅你可要幫幫人家吶。
兩人就握著手聊起來。
我和青豆兒看著那人越來越熟,像認識多年的人。
輪到我時,我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假鬍子,歪嘴笑道:「表姐,這原來就是你說的正事,怪不得要在夜晚辦呢。」
身穿玄色袍服的樓綺雲慌忙捂住我嘴。
然後二話不說,連攤都不收,拚命往大路逃,我和青豆兒緊追著她跑。
她逃,我追,她插翅難飛。
呃,她也不算難飛,畢竟我沒多久就摔了個狗吃屎。
還是青豆兒扶著一瘸一拐的我回府,原來這就是她說的,我今晚會有血光之災,還真有兩把刷子。
6.
春光無限好,我哼著小曲來到表姐房門。
侍女替我開門,樓綺雲坐在金銀花藤架的的鞦韆下,一臉柔和地繡著帕子,她見是我便笑吟吟:「表妹你來了,請坐,杏仁兒快快上茶。」
我大為震驚表姐的變臉技術,稍稍後退半步,最後還是受不了她的死裝樣:「裝,一天到晚就知道裝,別以為我忘記了,昨晚是誰在那摸小女娘的手,虧你還說我淫蕩,我好男色,你好女色,不是一樣色。」
樓綺雲扮無辜,說聽不懂我說什麼鳥語。
我就繼續發力:「別裝了,去年我就見到你拿著本厚厚的《女德》扔進火爐里取暖了,還有你陪姑姑念佛經,佛經下面的是話本子,還要我繼續舉例嗎?」
樓綺雲把刺繡扔一邊說:「那你到底要我怎樣?」
她恢復平常對誰都拽拽的口吻,我感到十分親切,於是半蹲在她雙膝前:「我的大表姐,你這會幫幫我,我知你最厲害,琴棋詩畫樣樣精通,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學藝不精,只會挖野菜……」
樓綺雲打斷我:「講重點。」
啊,這不得鋪墊一下,那我只好直說:「你替我參加京城才女比試,戴著面紗,大家也分不清我倆,屆時表姐你隨便點,不用樣樣拿滿分。」
畢竟我看著就不大聰明的樣子,樣樣厲害倒叫人生疑。
樓綺雲睨我一眼:「然後你就不把昨晚的事情揚出去了?」
我說何止,還要天天送她野菜吃,她的臉色迅速變得嫌棄:「野菜就免了,比試就包在我身上。」
我和表姐達成共識:
白天我挖我的野菜,她替我參加比試。
晚上我去花樓喝酒,她去做看相師傅。
姐妹倆互相打掩護,姑姑依舊每日敲木魚,而祖母最近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條鱷魚,一隻花紋大貓,整日忙著在後院喂肉,壓根沒精力管咱們。
這日子老快活了。
7.
我想著還是去香雲寺碰碰運氣。
那位玉面小郎君說過這寺廟附近有蕨菜。
我拉著青豆兒上山,帶著挖野菜的各式小鏟子,裝備齊全。
本來王勛也要來的,可惜他前段時間和其他夥伴在山上被豪豬拱到屁股了,到現在都不能下床。
真是怪可憐的。
須知挖野菜有風險,各位要保護好自己的翹臀。
這日天氣好極了,濃白的雲朵落在寺廟的琉璃瓦上,而朱紅的建築又嵌在遠山綠林中。
我和青豆兒歡快地爬上石梯,準備尋覓心愛的野菜時,青豆兒居然跟我說她要找茅廁。
哎這人,我都不想說。
每次出門都要找茅廁,不過我習慣了,兩人就約好到西山下匯合。
我背著草編籮筐到處轉悠,轉角有棵菩提樹蒼翠欲滴,樹下有位穿雪白雲紋長衫的男子,正心如止水地跪在蒲團上跟著老方丈念經。
他合著雙眼,神態虔誠,頭束白玉冠,樹上透出斑駁的光影落在白玉無瑕的臉上。
我多看幾下,認出他是那日花樓的玉面小郎君,他在白天下看更甚清雋。
估計是個頭牌。
據元熙郡主說,上次那批郎君壓根不是邊塞來的,而是花樓特地讓他們每日跑去天青湖曬出小麥色肌膚的。
現在花樓確實卷,立個人設也要實地專研。
我甩甩頭移開目光,還是挖野菜要緊。
春光無限好哇,青豆兒那死丫頭怎麼還不來找我,我哼著小曲時已經將籮筐填滿蕨菜了。
一籮筐鮮嫩的蕨菜,根根都手指般粗。
半響,我有點擔心青豆兒,可能掉進屎坑,便急忙下山尋她。
恰好有位心善的小沙彌替我指路,我順著方向找到茅廁。
只是這茅廁過於華麗,兩扇油漆黑溜溜的門,被我輕輕推開了,瞬間溢出白白霧氣,遠看像湯池。
我轉頭欲問小沙彌,人卻不知所蹤。
既然他說是茅廁,我也沒什麼不敢闖的。
我穿梭在奇花異石間,走到一處屏風前,材質是霧白薄紗,隱約看見池水中有人。
莫非是青豆兒?
我湊近看清人,頓時汗流浹背,居然是那位姿容如玉的小郎君。
隔著那扇半透明的屏風。
嘩一聲,他赤裸裸站起身來扯衣衫穿。
呲一聲,我就兩股鮮血從鼻子流出來。
玉面小郎君慌忙系好衣服,怒斥著何人敢偷看他洗澡。
我捂著鼻子踉踉蹌蹌,落荒而逃。
回府的路上,青豆兒擔憂的說:「哎呀小姐最近不適合挖野菜,王公子被野豬拱,連小姐也無端端地流鼻血了。」
青豆兒莫別擔心,你小姐我純粹是吃太好了。
8.
春光不好了,自那天后是綿綿陰雨。
害我接下來一段時間都不能上山挖野菜,祖母為了防止我偷溜上山,特地派只藏犬專門白天盯著我。
怪哉,只聽聞犬是防外賊,居然還能防自己人的。
我恰逢收到爹娘返京的信件,準備告訴姑姑,高興之餘打翻了她供奉的神龕,看到背後藏有一幅美男出浴圖。
二人面面相覷,我痛心疾首地摔門而去,於是姑姑便羞憤地在夜裡敲爛了好幾個木魚。
加上祖母撿了只食鐵獸,她夜裡在後院哐哐砍竹子。
睡不著,真叫人睡不著。
我若是如從前那般純粹的小女娘就好。
自從香雲寺西山下看過玉面小郎君出浴的那幕,我其實特別理解姑姑。
那是真的勾人,而我在花樓並未找到那玉面小郎君,才意識到人家可能真是寺廟帶髮修行的佛子,便興致缺缺地歸家。
只覺得除了他外的小郎君都乏味,枯燥,如同劣質品。
唯有表姐在安安靜靜替我比試,反倒讓我忽略表姐是個一生要強的人。
多虧她,我成了全京城風頭最盛的女娘。
當我聽到自己在京城才女比試奪得魁首時,整個人都從搖椅彈起來。
「怎麼樣,我做事你放心。」樓綺雲臉色傲然問我。
我捂臉痛哭:「不是說好了隨便一點的嗎?」
樓綺雲撇嘴:「我這人隨便不了一點,不小心就衝上榜首了。」
誒,她這該死的好勝心。
皇后為這場比試結果設了宮宴,我不得不去。
在席間,其餘名次的京城才女聚在一起紛紛拉著我說大義,都來感謝我。
我整個人懵懵的。
常人沒有得榜首,大抵都是會失落的,她們倒反來謝我。
謝將軍府的謝姿說:「看不出白棠你平時沒個正形的,這次竟如此厚道,不愧在我家吃了這麼多飯。」
我簡直一頭霧水,忙問她們何解。
有人驚訝道:「哎呀,你沒看清那日皇榜上寫的嗎,這次的京城比試魁首是要進皇宮做媳婦的,要麼是皇帝的,要麼是太子王爺的。我們都是被家人逼著來比試,大家生怕大好年華進了宮,畢竟這個年紀玩心正重呢。」
我聽聞後嘴唇發白,虛汗直冒。
皇帝都能當我爹了。
什麼太子,王爺,我平日裡聽元熙郡主抱怨過。
她那些哥哥們日日讀聖賢書,整天板著臉,十分嚴肅。
她一個郡主見了都怕得要逃,更別說我這個隨時露餡的草包,至怕哪日東窗事發,我這個京城才女浪得虛名。
那就是欺君犯上,株連九族。
我是自作孽,死有餘辜,只可憐我一大家子的,還有院子的飛禽走獸。
正教人焦灼間,皇后的鳳儀姍姍來遲。
皇后被侍女簇擁著扶上主位端坐,遠看去雍容華貴,不怒自威。
眾人行禮後,我直接撲通跪在她面前:「皇后娘娘,臣女有罪,臣女不過是個資質平平的女娘,沒得辱沒娘娘的眼,更不敢入宮伺候皇帝。」
皇后先是蹙眉,隨後噗呲一笑:「誰說要給皇帝選的,那老登當你爹綽綽有餘,自然是給本宮的皇兒們選媳的。」
我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堅定表示自己配不上他們。
半盞茶時間,皇后眼眉上挑問我:「你莫非是看中王太傅家的王勛,亦或是御史大人家的李毅?」
我搖搖頭,皇后悶悶不樂道:「那你說說是誰家的勾了你的魂,竟然還看不上我的皇兒們。」
深思熟慮後的我直接坦白:「臣女前些日在香雲寺,偶遇一位清冷佛子,自此對他戀戀不忘,春心蕩漾到不可自拔,可惜他是佛子,我是俗女,又怎敢玷污他呢。」
皇后指骨輕敲額頭,喜上眉俏問我,那佛子是否姿容如玉,愛穿素衣,脖子帶著一串佛珠,還特別喜愛在後山挖野菜。
我如見知己,連忙贊同。
「你不提起,本宮都要忘了自己還有個兒子在香雲寺,」皇后吩咐旁人,「給本宮將那逆子綁下來,擇選良辰吉日與白棠成親。」
皇后隨即痛快飲酒,不顧儀容大笑道:「人人都有的臭豆腐,本宮很快也有了,本宮是臭豆腐愛好者的大贏家。」
原來那玉面小郎君是端王爺朱瑟清,是皇后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