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楚國大司命。
楚琅下令要立雲姻為後那日,夢境預言楚國將有一場天災。
前世,我逼迫楚琅收回成命,成功躲過一劫,楚琅卻認為我無中生有。
他騙我服下毒藥,當眾活活將我燒死。
「可笑,什麼狗屁預言?你分明是不甘心我娶姻兒!」
再睜眼,回到楚琅下令立後那日。
這一次,我沒有逼迫楚琅相信我的預言,他如願娶了雲姻為後。
然而後來,神明怒火將至。
他雙眸猩紅地跪在我腳下,瘋瘋癲癲地求我原諒他。
1.
「你剛剛說什麼?讓我不要立姻兒為後?」
楚琅蹙著眉,目光冷沉。
從烈火焚身的痛覺中恍惚回過神來,我意識到我重生到了楚琅下令立後那天。
看著眼前害死我的男人,我心底一片悽然。
我和楚琅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我從小沒離開過瞻星台,十歲那年,他帶我偷偷溜出宮,讓我看到了從前遙遙望見的千家燈火,市井歡笑。
我從不懂男歡女愛,十六歲那年的春夜,他為我帶上一支花簪:「棲月,你們鳳家的女子世世代代都是大司命,可我不想要你當大司命,我想……讓你當我的王后!」
我從不知道心痛是什麼感覺,直到十七歲那年,我傻傻地跑去找他,問他為什麼失約了。他牽著雲姻的手,冷漠地看著我:「誰說孤一定會赴約?」
我只是哭了一場,將他送我的花簪扔了,再沒傻傻地等過他。
娘早告訴過我,男歡女愛,不過人世間的一點點綴而已。
有人為之生,為之死,為之肝腸寸斷,為之甘之如飴。
可身為大司命,心下裝的應是大楚,是人世間,是天下蒼生。
所以前世,當我在夢中預見到七月初七立後大典的那場天災時,便不顧一切地去找了他。
我苦苦哀求他,將額頭磕出鮮血,哭求他相信我。
他卻不耐煩地怒喝讓我別鬧了。
我走投無路,情急之下拿走兵符,要挾他不得立雲姻為後,否則就將兵符交給肅王。
肅王盤踞南境,本就擁兵自重,一旦兵符落入他手中,楚琅的王位一定不保。
無奈之下,楚琅妥協。
七月初七那日,夢中那場可怕的天災未至。
我的噩夢卻悄然來臨了。
烈火焚身的痛楚突然襲來,視線聚焦,我抬眸:「是。我勸你不要立雲姻為後。」
楚琅冷笑:「你說不要就不要?鳳棲月,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命令孤?」
「你若執意要立雲姻為後,立後大典當日便會有天災降臨王城,到時候天雷烈火焚城,你承擔得起?」
楚琅眸中的嘲弄更濃,他冷笑:「鳳棲月,你現在的手段越來越愚蠢了。為了阻止孤立姻兒為後,竟然編造如此荒謬的謊言,甚至詛咒我大楚的國運!這個大司命我看你是當得不耐煩了!」
他猛地掀翻桌案,硯台紙張洋洋洒洒地摔在我的臉上。
我卻無比平靜,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楚琅,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承擔得起?」
楚琅眸子一眯,一腳狠狠踹在我胸口。
他將我踹倒在地,俯身撕扯住我的髮髻,逼我仰視著他。
一字一句,陰冷無比。
「別跟孤扯什麼狗屁預言,孤從來不信!你若再敢危言聳聽,休怪孤不客氣!」
2.
楚琅拂袖離去。
我也匆匆離開了瞻星台,距離七月初七隻有七日了,這一世,我不會再蠢到指望讓楚琅相信我。
冒著大雨,我登門拜訪溫閣老。
他憂國憂民,是輔佐過先王的重臣,他若能阻止,事情或有轉機。
可聽我說罷,溫閣老沉吟半晌。
我有些急了:「溫閣老,您不相信我?我們鳳家的女子,生來便有知天命的能力。因老祖宗受過楚國太祖的恩澤,為報恩,鳳家女子世世代代為楚國大司命,守護楚國國運,佑大楚昌盛長寧。我怎會說謊?」
「老夫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一個夢而已,或許只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呢?」
溫閣老輕咳兩聲,神色有些許不自然:「老夫聽說過你和陛下當年……」
我當即道:「溫閣老,我既然以夢預知未來,那便不可能輕易做夢。每一個夢境預言,都需要解夢。您可知,天意為何不允雲姻為後?」
我接著道:「雲家祖上是開國重臣,盤踞朝堂近百年,可如今的雲相荒淫無度,暴虐無常,背地裡乾了不少喪盡天良的事情。」
「雲姻乃雲家嫡女,楚琅若立雲姻為後,雲家勢力更大,大楚遲早有一日被雲家把持朝政。屆時民不聊生,百姓必將陷入水深火熱。」
「是以,天降預言。」
溫閣老神情嚴肅了幾分,隨即道:「好,明日我便向陛下進言!」
翌日,我沒有等來楚琅收回成命的消息,卻是雲相率領一眾大臣闖入了瞻星台。
「大司命,你惡意中傷本相,意欲何為!」
我下意識看向溫閣老,卻見他幽幽冷冷地瞥我一眼。
我當即明白了過來。
他們早已是一夥的!
趙閣老陰陽怪氣道:「我大楚上到滿朝文武,下到平民百姓,皆知雲大小姐德才兼備,蕙質蘭心,是楚國王后的不二人選。大司命你惡意編造謠言,橫加阻撓,不知是何居心?」
我氣惱不已:「若說我非有什麼居心,也只是為了那些在天火焚城中喪命的大楚百姓!」
「哼,說得倒是冠冕堂皇!」
楚琅陰沉的聲音傳來,眾人立刻讓開一條路。
只見他摟著雲姻,滿臉嘲諷地走來。
「鳳棲月,你這些年使了多少下作手段欺負姻兒?將她推下台階,給她偷偷下藥,還惡毒地下蠱害她!現在又編造出這麼一個彌天大謊,甚至慫恿朝臣!你可知罪!」
我冷笑:「你說的那些事情,我早告訴過你,我沒做過!」
在宮中這麼多年,宮斗的那些手段我已屢見不鮮。
雲姻玩手段,我不屑理她,楚琅卻是深信不疑,因此對我更是厭恨。
「再說……」我瞥雲姻一眼,「我若真的想害她,她還能活到今日?」
雲姻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睛睜得溜圓,驚恐地撲進楚琅懷裡:「陛下……她、她……」
「姻兒莫怕。」楚琅溫柔低哄,繼而倏地凶光畢露,「來人,給我砸!」
3.
一群禁衛軍蜂擁而上。
我緊緊攥拳,看著他們將瞻星台中的一切砸得粉碎。
而這一切,都是鳳家女子,將自己困在這深宮裡一生,為儘自己大司命的職責而付出的所有!
在一片混亂中,我拚死護住九命羅盤。
鳳家每一任大司命隕落,都會成為九命羅盤上的一顆星星。
因此,這不僅僅是一件神器,更是我的親人。
雲姻眼尖地看到了:「陛下,那個就是她做法害人的兇器!」
「把那個破羅盤搶過來,燒了!」
我緊緊護住身後,像暴怒的獅子:「誰敢過來,我鳳棲月以鳳家每一任大司命之名起誓,定要他不得好死!」
眾侍衛都愣住了,一時躊躇不敢上前。
楚琅咬牙切齒,一把推開他們:「廢物!」
他親自來搶,我反手一把攥住他的衣領:「你敢!」
大抵是我當時的神情過於陰森可怖,似地獄修羅,楚琅竟一時怔住了。
「大膽!鳳棲月!你要謀反不成!」
「來人啊!快將這個妖女拿下!」
我有知天命的能力,卻沒有以一敵百的本事。
被押入天牢前,我最後一次警告楚國的國君和朝臣。
「你們若執意立雲姻為後,立後大典當時,必有天災!」
楚琅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扇得我眼冒金星。
頭暈目眩之際,我聽到雲姻洋洋得意的低笑:「鳳棲月,你真是可笑。天災?拿這種無聊可笑的謊話去騙小孩子吧。冊封大典那日就讓你看看,本宮是如何當上一國之後,如何風光無兩的!」
我恍恍惚惚地笑了。
楚琅猛地蹙眉:「你笑什麼?」
「楚琅,我笑你,無知狂妄。」
楚琅恨怒交織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將這妖言惑眾的女人押入天牢!冊封大典結束後,當眾處以火刑,邀全城百姓觀刑!」
「賤人!我且看你到時如何嘴硬!」
終於,七月初七這日到了。
我被五花大綁,捆在王城廣場中央示眾,四周擠滿了前來觀禮的百姓。
「聽說這女人因為嫉妒王后娘娘,竟然詛咒我們大楚要遭天災呢!」
「真是可笑,我們大楚百年昌盛,哪來的什麼天災!」
「雲大小姐,咱們未來的王后娘娘,那可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她難不成還想自己當王后?呸!也不看看自己配嗎!」
「陛下已經下令,大典一結束,就將她處以火刑燒死!看她還敢謊話連篇,詛咒我們大楚!」
前世,楚琅沒有立後,天災也沒有到來。
可雲姻卻鬧起自盡,雲相在朝堂上義正嚴詞地說:「本就沒有天災,都是鳳棲月利用自己大司命的職權,編造謊言,動搖人心,甚至脅迫陛下。此等妖女,不治她罪,天理難容!」
楚琅本就心有不甘,在雲相的煽動下將我以妖女之名處死。
我被處以火刑時,圍觀的百姓無不拍手叫好。
罵我妖女,罵我賤人,罵我罪有應得。
當時我悲憤交加,絕望痛苦。
可此刻,我竟然平靜得沒有半點波瀾,只是淡淡地看向高位之上的雲相,和他的爪牙們。
百姓固然愚昧,可也不過是被他們愚弄而已。
悠長的鼓聲和號角聲響起,意味著吉時已到,大典即將開始。
與此同時,天空中驟然烏雲密布。
狂風以摧枯拉朽之勢席捲而來——
第2章 2
4.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大的風!」
百姓們驚慌失措。
雲相站在高處大喊:「大家不要慌!只是天氣變化而已!」
可話音很快被狂風吞沒,樹枝被吹斷,紅綢獵獵作響,就連大典現場的擺設布置也被吹得東倒西歪。
楚琅的身形險些不穩,王后的轎輦也被風起,雲姻面露驚色:「陛下!」
「不會真的是天災吧!」
就在這時,風突然停了,烏雲也頃刻消散,陽光重現,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眾人稍定心神:「嗐!什麼天災,果然是這妖女胡說八道而已!」
而我,平靜地看著天象。
雲相陰鷙的目光忽地投射向我,高聲道:「陛下,這突如其來的妖風著實可疑,臣懷疑,是這妖女作祟!」
我大笑:「雲相真有意思,一邊說我是騙子,一邊又覺得我可以操控妖風。那我究竟是騙子,還是大有神通?」
「巧舌如簧!陛下明鑑!一定是這妖女用了什麼符咒妖法喚來妖風想要攪亂冊封大典!」
雲姻也撲在楚琅懷裡哭泣:「陛下,姻兒好怕!大司命莫不是要將我們都害死在這裡!」
「哼,她沒有這個本事!」
楚琅黑著臉,怒視向我。
我看著他暴怒的神色,忽然覺得可笑。
色令智昏,虧我從前還以為他能做一個好的國君。
「行刑!立刻!」
雲相面露得逞之色:「快!行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
雲姻冷笑著看我,高傲地揚起下巴。
侍衛領命,立刻點了火把上前。
「楚琅。」我揚聲。
雲相立刻厲喝:「大膽!你竟敢直呼陛下名諱!」
我沒理會他,只是靜靜看著他:「你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你帶我溜出宮去,在屋頂上眺望萬家燈火時說的話嗎?」
楚琅擰眉不語。
「你說,你要大楚永享盛世,你要做像你父王一樣的明君。你做到了嗎?」
我擲地有聲的質問,讓楚琅緊緊蹙眉。
「你父王勤勉,明智,謙遜自省,而你呢?」我毫不掩飾地嘲笑,「被這父女倆哄得團團轉!」
「你以為,我稀罕什麼王后之位嗎?也只有雲姻這種只會玩弄下三濫手段的蠢貨夢寐以求想做你的王后!」
「而你這個蠢貨,被她耍得暈頭轉向,今日甚至要將你們楚氏的江山家國葬送在這裡!」
「楚琅,你蠢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