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親。
我現在已經顧不得管為什麼沉睡咒在她身上不管用了,只能飛速地思考該怎麼解釋這一切。
「他們是想出錢讓你父親和你哥...生孩子?」
都知道了,這下完全沒有撒謊的餘地了。
「可是...」
「可是你爹有喜不是說天賜仙胎嗎?和凡間的男子...也能生?」
我愣在原地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想過娘親可能會問的很多種問題,卻唯獨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
「阿瑾?阿瑾?」
「你在聽嗎?」
我回過神,磨蹭著坐到娘親的床頭邊小心翼翼地反問道,「娘親...你不怪我?」
娘親勾起手指輕輕颳了一下我的鼻樑,聲音一如從前的溫柔,「娘親知道,阿瑾是想保護我」
「只是,你爹和你哥生不出來的話,那銀子豈不是還得還回去嗎?」
我鼻頭一酸,扎進娘親溫暖的懷抱,「你放心好了娘」
「我們不僅能賺到這些銀子,而且將來會賺到更多更多」
「我會帶你過上好日子的」
8
在沉睡咒的作用下,第二天我爹和我哥完全沒有發現昨晚有人來過。
可是很快他們就察覺出不對勁了。
似曾相識的各類症狀捲土重來,而且這次我爹的孕反比上次更強烈,嘔吐持續了快一個月,只能病懨懨地躺在榻上。
不過他們倆對自己會懷孕這件事倒是已經接受良好了。
那對中年夫婦在剛得知我爹和我哥都懷上了時欣喜若狂,當即就付了那說好的五十兩銀子,又承諾我說如果有男孩會再加一百兩。
他們半個月在我的安排下偷偷探視一次,但看著我爹羸弱的樣子兩位老人家急得不行。
當天就去鎮上採購了一大堆補品,囑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的孫子。
我們全家的伙食水準飛速上升。
爹和哥哥整日看著滿桌的山珍海味完全沒起疑心,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殊不知這每一口都是買命錢。
這次有喜我哥更是完全不避嫌了,能起來的日子便挺著肚子在大街上亂晃,還到處跟人說這福氣可不是人人都能得來的。
而娘親不用再為生計發愁,臉色也紅潤了起來。
這回我爹和我哥肚子裡的娃長得更快了,才五個月就和快臨盆時一樣大。
畢竟懷胎十月太久了,滿足不了龐大的市場需求。
這回的穩婆是老夫婦親自挑了人送到我家來的。
我爹和我哥在正屋裡生著,夫婦倆和我在偏房裡等著。
過了足足快四個時辰,偏房的房門被叩響了。
「恭喜老爺恭喜夫人!是兩個男孩!」
老婦人從穩婆手裡接過孩子當場就哭了出來。
而那位老先生還算理智,讓夫人先帶著孩子上了馬車之後對我和我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實在是多謝!」
「要不是這樁生意我們李家的香火可就要斷了!」
「老夫在此謝過二位!」
多諷刺,孩子生下來不是謝那個拼死拼活生下來的人,而是謝我這個「生意人」。
就像有些人生出的是男孩時就感謝列祖列宗,絲毫不提母親的貢獻;而生出的是女孩時卻要怪在母親身上,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過失。
不過,這胎是我賜的,謝我也沒毛病。
而且...我瞧著那小廝端著的一百兩銀子,更是喜人。
將人送走之後,我才來到我爹和我哥的身邊。
沒見到孩子,他們倆都有些詫異,我哥率先發話,
「我的仙胎呢?」
我差點笑出聲,但還好忍住了,
「什麼仙胎?」
我哥抬起下巴,看我的眼神里滿是不屑,「你這種人上天自然不會賜給你仙胎,不像我和爹」
「我們可是天選之子!」
看著他陶醉在自己杜撰的故事裡,我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殘忍打破他的幻想,
「怎麼?幫陌生男人生孩子,很享受嗎?」
我哥沒理解我說的話,依舊趾高氣揚,「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這胎可是...」
我懶得聽他說完,直接打斷,「你這胎是靠陌生男人偷溜進來走你後門懷上的」
「人是我放進來的,孩子已經被他們家接走了」
「我這樣說你能聽明白嗎?哥哥?」
9
我爹和我哥被我說的話震撼得目瞪口呆,「你...你是不是瘋了?!」
看著他們倆懵懂的樣子我憐憫地搖了搖頭,「還是得謝謝爹和哥哥的辛苦付出」
「不然整整二百兩銀子,我和娘親怕是這輩子都掙不到」
他們還想說些什麼,我手一揮直接將他二人的舌頭給封住了,只能聽到意義不明的囈語。
我爹的眼神也由憤怒不甘變成了恐慌害怕。
在他眼裡我現在應該是個會法術的妖怪。
我哥想逃走,可剛爬下床那撕裂的後門便疼得他只能捂著屁股在地上打滾。
看著他們痛苦掙扎的樣子,我滿意地離開了屋子。
從這之後,柳家村有男子能懷孕生娃的傳言越傳越廣,來找我們家「求子」的人越來越多。
往後的三十年里我的爹爹和哥哥在屋裡幾乎無間隙地懷孕、生娃,如此重複,共計生下快七十多個孩子,而且都是男孩。
而我和我娘靠著這筆生意賺了個盆滿缽滿。
我拿出一大半的銀錢開設了專供女子上學的學堂,不限年齡,不限戶籍,而且完全免費。
只要肯學、願意學,學堂的大門隨時向所有女子敞開。
除了書本知識外還設置了多項技能類的培訓,保證她們未來即使不嫁人、即使被夫婿趕出家門,也能靠自己的手藝養活自己。
而我爹和我哥最開始生的那兩個孩子,成了我們家族產業的打理人。
他們從未見過「生父」,只知道我是他們的姐姐。
娘親在我四十五歲的時候病逝,兩天後爹爹和哥哥生下最後一胎。
其實他們能繼續活著全靠我用仙術吊著,不然早就油盡燈枯了。
孩子被主家抱走,爹爹和哥哥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只剩微弱的氣息還能告訴我他們還活著。
我蹲下身,伏在他們的床頭,輕聲問道,
「怎麼樣?」
「這輩子你想要的兒子和孫子,生這麼多足夠了嗎?」
他們也走了。
墓地是叫人隨便選的,唯一的要求就是離我和娘親遠一點。
六十八歲那年,我這一世,壽終正寢。
再睜眼,我回到了紫宮之中。
我正跪在瓊華殿中,眾仙站在我的四周,天帝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怒斥我在凡間的種種行為有損陰鷙。
「穆清,你可知罪?!」
聽著他滔滔不絕地數落我的罪名,我冷笑一聲,
「有罪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天帝愣了一下,怒氣更盛,「大膽,你在胡說什麼?!」
我緩緩站起身,手掌一抬,將我神識在紫宮中的所見所聞全抽調了出來,幕幕回憶呈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原來,為了削弱女仙所掌握的權力,天帝和司命密謀,對天命書的指派做了手腳,給下凡歷劫的女仙徒增了許多劫數,尤其是事關對女子侮辱的。
我要被親爹和親兄賣去青樓的橋段,便是他們精心設計的。
那些閉門不出的女仙就是受到了此類的神識打擊才會萎靡不振。
而也正是因為他們對天命書的隨意更改,出現了我這個紕漏。
我的神力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天天恢復,神識也在凡間二十歲那年能重返紫宮。
由此才錄下了天帝和司命因我劫數變故而密謀的證據。
眾仙皆在,鐵證如山。
天帝張了張嘴,可還是無從狡辯,只能無聲地跌坐回了神位。
最終按天規,天帝被廢,貶為北荒仙君。
司命則需下凡歷七七四十九劫方可回紫宮。
而我雖濫用了送子娘娘的權力,但影響範圍較小,且念在我揭發天帝有功,最終被改調成了花神。
又是三百年過去,我躺在瑤池邊無所事事,突然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
「阿瑾,是你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