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公司有個大牛。
公司成立 20 年,他乾了 20 年,毫無辭職的念頭,一副干到死的架勢。
簽過的合同,合作的客戶,領導的小三,同事的八卦一清二楚,號稱公司活字典。
我們搞不定事都會請他幫忙,儼然成為了職場導師,公司靈魂。
牛哥特別積極,大門壞了親自去修,辦公家具少哪顆螺絲都他知道。
老總每次見他都特別感動。
牛哥卻說,老總您千萬別感動,公司是我家,我給家裡修點東西是應該的!
老總再次感動,大手一揮:再漲薪 10%!
我們問牛哥,樹挪死人挪活,你就真的沒有想過跳槽或者單幹?
牛哥說,公司是我家,我怎麼能離家出走呢?
我們豎起大拇指:佩服!
今年過完年,牛哥沒來,打電話沒人接,發信息也沒人回。
1
公司上下急得不得了。
他是公司的靈魂。
一家企業可以沒有發展,可以沒有文化,但決定不能沒有靈魂!
老總決定啟動應急預案,全員出動尋找牛哥。
大家分頭行動,去他家裡,去常去的酒吧,去愛吃飯館,連他喜歡的 66 號技師都找了。
中午,大家在食堂集合,開始匯總信息。
去牛哥家的同事說:
牛哥家裡沒人,問過鄰居說大年二十九的晚上聽見隔壁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
像是在釘釘子,大約持續了十分鐘,第二天鄰居一早就回老家了,初七才回來。
不過,通過牛哥家門口貼的春聯來判斷,過年應該在家,起碼大年三十在家。
去牛哥常去酒吧的同事說:
酒吧老闆是本地人,開門時間很隨意,記得大年二十九晚上快關門時,牛哥打電話讓他在酒吧門口放一瓶伏特加,一會叫跑腿來取。
酒吧老闆怕酒丟了,就藏在門口前的長椅下面,等他初五開市贏財神時,發現酒不在了,不知道是牛哥拿走了,還是有人順走了,給牛哥發信息沒人回。
去飯店的同事反饋說:
飯店老闆是外地人,大年二十九晚上關門,將剩的幾斤臘腸在朋友圈售賣,牛哥看見後叫了個跑腿把臘腸全部買走。
去找 66 號技師的同事,最後一個回來。
老總生氣地問他怎麼才回來,是不是去照顧生意了?
同事說絕對沒有。
找到 66 號技師的時候她剛好回屋睡覺,根據她回憶,牛哥跟她約好了時間但沒來,兩個人發微信聊了會天。
讓 66 號技師印象最深的是,牛哥問她:你覺得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66 號說,還能為了什麼,為了一口肉一口酒唄;過了好久,牛哥回答:謝謝你!
眾人聽後,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
大年二十九,離別酒,往生肉,人生的意義,這幾個詞無論怎麼組合都能寫出一本上萬字的兇殺小說。
壓抑的氣氛在食堂中蔓延開來,悄無聲息地爬到每個人的身上。
「臥槽!該不會……」一個同事發出驚呼。
老總皺了下眉頭,連忙打斷他:「別踏馬給老子瞎猜!」
老總問我們,誰知道牛哥老家在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牛哥的身份證也寫的是本地住址。
牛哥 22 歲大學畢業後,就入職了這家公司,一干就是 20 年。
20 年,對於一個職場人來說,是一場遙遠的旅途,苦難的征程。
老總沉思了一會,拿起手機又給牛哥打去電話,依舊關機。
「去撬開他家門!」老總說。
「私闖民宅不太好吧,要不然先報警,報人口失蹤?」一個人問。
「先去撬門,全部責任我來承擔!」
老總態度很堅決。
2
牛哥家是那種老式步梯房。
六樓沒有電梯,眾人氣喘吁吁地爬了上去。
貼在門口的春聯寫著:「龍騰百倍精神爽,來年更比一年好!」這一看就是他自己寫的,上面竟然還有感嘆號。
老總趴在門縫上仔細地聞了聞,扭頭對我說:「錄像!」
我掏出手機對準眾人和門口。
老總拍了拍大門:「小牛,小牛你在裡面嗎?我們怕你有事,特地來看看你。」
裡面沒人回話,也不可能有人回話。
「你要是不開門,我們可就進去了!」
裡面依舊沒人回應。
「那你就是同意我們進去了!」
老總接過撬棍,沿著門縫一點一點插進去。
撬棍為六棱棍,長約一米,一頭尖銳,一頭是扁平彎曲,在半條命里,戈登·弗里曼玩得最溜。
外拉門比內推門難撬。
牛哥家是外推門,老總撬了好長時間,但好經驗豐富,鎖舌也並不結實。
門開的一瞬間,我舉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
我怕跟電影里一樣,門開後,撲面而來的惡臭,客廳里躺著一具早已腐敗的屍體。
還好,裡面除了下水道返上來的臭味,就沒有其他味道了。
不過也不確定,但也不能排除。
門開後,沒人先進去,畢竟凡事領導優先!
老總先將身體探了進去看了看,才抬腳進去。
「小牛,小牛?」我們輕聲呼喚。
這是我們第一次來牛哥家,有時候他喝多了,我們也僅僅送到家門口。
牛哥房子是六帶七布局,七樓是閣樓。
裡面很乾凈,保養到位的木地板反射出一層柔光。
家具也很簡單,款式說不上老舊,但也不新。
三個臥室全部朝陽,與客廳相連顯面積很大。
我舉著手機來到第一個房間,是一間書房,面積很小。
裡面一張棕紅色寫字檯,一個木質書架,牆上空空蕩蕩的相框。
寫字檯上壓著一塊玻璃,玻璃泛黃用了很多年。
書架上放著一本散了架的字典,還有幾本小學課本。
第二個房間是次臥,裡面有一張雙人床,看來是牛哥的房間。
床頭上一張車票吸引了我,是那種已經很少見的紅色車票。
上面的字體模糊不清,像是被反覆摩擦過。
票的背面寫著一句歌詞:想帶上你私奔,奔向最遙遠城鎮。
帶誰去私奔?去哪個城鎮?在我的印象中,牛哥好像一直沒有結婚,也沒聽他提起過女朋友。
「臥槽!」隔壁傳來驚呼。
我的心臟瞬間加快,腎上腺激素飆升。
萬萬沒想到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們同時跑到主臥,主臥沒人。
一個同事站在通往閣樓的樓梯上,叫我們趕緊上來,那表情像是發現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我呼吸開始急促,舉著手機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我記得有本是寫 100 種死亡方式,其中有一章講的是,如何在死後不泄露屍體腐敗的臭味。
上面提到:
把屍體放在塑料袋裡防止泄露是不行的,因為像人類大小的屍體在腐敗後,所產生的氣體足夠吹起一個熱氣球。
唯一方法就是在高溫和乾燥的情況下才可以。
看著同事的表情跟見了鬼一樣,百分百就是牛哥被用了這個方法。
我開始猶豫要不要上去看一眼,我怕晚上睡不著覺,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咯噔一下,嘎吱響的樓梯讓人產生隨時會塌掉的錯覺感。
慢慢地閣樓出現在我的眼前。
眼前的一幕,比見了死人還讓我震驚!
3
100 平的閣樓里,放著一個巨大的城鎮模型。
湖泊,河流,小城,鐵路,每一處都高度還原現實城鎮。
那個叫我們上來的同事找到了燈光開關。
城市燈光亮起,河水開始流淌,火車發出鳴笛穿梭在山谷和小城之間。
所有人都看呆了,我們就像巨人一樣俯視著一座真實存在的小人國。
「這,這得三五千塊錢吧?」一個同事問。
「三五千?需要三五十萬!」另一個回道。
除了錢和美色,對於男人來說還有兩個致命誘惑:一個是挖掘機,另一個就是建築模型。
大家小心翼翼地欣賞,慢慢地開始沉浸進去,完全忘了此行的目的是來找牛哥的。
一個小時後,在老總的提醒下,大家才意猶未盡地下樓。
找不到牛哥,也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就在離開時,一個同事開口了。
「我覺得牛哥應該沒有走遠。」
「哦?為什麼?」大家看到了希望。
同事指著插在床頭上的手機充電器說:「現在的人都離不開手機,誰出遠門不帶手機充電器?」
眾人覺得有道理,但理由又不是很充分。
自從充電口統一後,手機淘汰的速度也快,誰家沒有兩三個充電器。
「大家說說看,還發現了什麼?」老總問。
「哎呀,你們有沒有發現房子特別的乾淨!」
「這不是廢話嗎,咱們公司最勤快的就是牛哥了,自己家肯定也打掃得乾淨。」
同事說不是,指了指打開的客廳窗戶。
有點生活常識的都知道,只要窗戶開著,窗沿上必定會落灰。
同事用手擦了一下,竟然沒有灰塵。
眾人覺得這條線索很重要,至少證明牛哥近兩天回過家,還打掃過衛生。
大家開始興奮起來,向牛哥的去向開始發散思維。
這時,一旁的老總緩緩開口。
「窗戶是我開的,我進屋嫌下水道返的臭味難聞,就開了窗戶透透氣。」
眾人被澆了一盆冷水,再也沒有討論的興趣。
臨走前,我們叫鎖匠給大門重新換了把鎖,鑰匙留在老總那,老總給牛哥發個了信息。
「小牛,不好意思啊,我們太擔心你的安危了,就強行撬鎖進門,我們給你換了把鎖,鑰匙在我這裡。」
回公司的路上,我們去就近的派出所報了案。
4
牛哥的突然消失對公司影響很大,準確地說對公司的士氣影響很大。
什麼叫靈魂人物?
如果把職場比成豬圈。
那牛哥就是圈長,雖然他也是圈裡一頭豬。
但他這頭豬就能代表大部分豬的思維,能協調各頭豬食槽里的飼料,能擺平老總這個養豬人提出的腦殘要求。
大家上班也沒勁了,八卦也無聊了,開會更沒有分寸了。
老總心裡更難受,比情人死了還難受。
跳槽了?老總想,不應該啊,這待遇馬上給我平起平坐了。
沒有發展前途?也不會啊,公司馬上就上市了。
出去旅遊?也不會啊,但凡他想出去玩我都是給他按出差算考勤的。
嫖娼?酒駕?被關了進去?
老總想到這,給幾個熟人去了電話,讓他們幫助在系統里找一下。
難道真出意外了?
老總不敢想,想了更難受,情不自禁吟起詩來。
「高山流水覓知音,知音不在誰堪聽?
「焦尾聲斷斜陽里,尋遍人間已無琴。
「哎!」
5
我把手機里拍的模型照片導在電腦里,細細觀賞起來。
不看還好,一看再次被震撼到,模型的每一寸細節都近乎完美。
通過房子打開的窗戶能看見裡面的小人,有的家在吃飯,有的家在吵架。
讓我更為震驚的是,細小的家具上竟然還有刻畫出紋理。
這需要多少年才能完成?
一年?兩年?甚至十幾年?
我不敢想一個人能花十幾年的時間,堅持做一件不被人所知道的事情,哪怕是拍一張發朋友圈小小地炫耀一下?
我翻開牛哥的朋友圈,從 2012 年開始流行朋友圈,一直到 2024 年。
牛哥的朋友圈分享著各種東西,但唯獨沒有任何一張關於模型的照片。
我不知道模型是不是個小眾愛好。
但我要是堅持了一件長達十幾年的事,肯定會發出來讓大家知道。
不是為了炫耀,而是對自己的堅持做一次肯定。
晚上睡覺時,我做夢都夢見了牛哥模型。
我夢見自己變小,漫步在街道中,隨手推開門走進一家飯店。
飯店裡有人在划拳喝酒,有人給孩子夾菜。
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我竟然看見孩子額頭上竟然還畫一條傷疤,傷疤的兩邊還有縫合時留下的針眼。
不僅如此,孩子的手裡偷偷攥著一塊胡蘿蔔塊,胡蘿蔔塊上還有兩顆牙印。
現實是孩子不願意吃胡蘿蔔,準備偷偷扔掉。
豐富的細節,讓整個場景瞬間活了起來,擁有了的生命!
突然,櫃檯里老闆娘微笑地對沖我打招呼:「你好,咱們幾位?」
我嚇得一身冷汗,猛然醒來。
6
在這個節奏感十足的城市,每個人快得都能跑出殘影,連尿尿都要分兩次完成。
白天上班我魂不守舍,滿腦子都是牛哥家裡的建築模型,想立刻跑去看一看。
那種感覺怎麼形容?
像是看了一本寫到精彩部分就斷更的懸疑小說,作者說晚上才更新。
更像是你的女神說,準備了情趣睡衣在酒店等你,但你卻在苦逼地加班。
刺撓,渾身刺撓。
腦垂體瘋狂地分泌激素,捶打著你的感官神經。
終於,我實在受不了了,借著給老總整理合同的工夫,悄悄拿出牛哥家的鑰匙配了一把。
等待時機重返牛哥家裡,我知道這是觸犯法律的,但我已經忍不住了。
2 月半個地球都在下雪,我踩著厚厚的積雪去往牛哥家。
上了樓,我小心地拍了拍牛哥家的門,沒人回應。
打開門,迫不及待上了閣樓。
當閣樓里的建築模型緩緩出現在眼前時,我哭了。
模型小城竟然也下雪了。
你沒聽錯!
屋外的城市在下雪,閣樓里的小城也在下雪,氣候竟然同步。
牛哥在閣樓頂上安了一台小型造雪機,飄落的雪花覆蓋住了山川河流和小城。
我想哭,為了牛哥哭,為他的十幾年的堅持哭。
就在我準備落下眼裡時,突然有人說話了!
7
「很震撼對不對!」
聽見聲音我差點跳起來,智能手錶緊接著發出警報聲,提示心跳突然加快!
我看向暗處,不知道是人是鬼。
是人的話我該跟他說什麼,是鬼的話我又該跟它說什麼?
黑暗裡一個東西緩緩走出,是比人和鬼還要可怕的東西——我們的老總。
「王總。」我顫顫巍巍打著招呼。
「你有沒有發現這個模型場景特別熟悉。」
我:「?」
「你看過新陰陽魔界裡,有一個故事講的是一座小城。」
那個電影我看過,男主在教堂的閣樓里發現了一座小鎮模型,他在模型上噴了點水,屋外的小城就下起了雨。
我咽下吐沫:「難道牛哥是被上帝眷顧的那個男人?」
老總聽後哈哈大笑,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萬一呢?」
老總也是來看模型的,他比我有優勢,因為鑰匙在他手裡,隨時可以過來看。
他囑咐我,看完後把門鎖好,他先走了。
我木訥地點點頭。
等他走後,我迫不及待來到夢見的小飯館前,小心翼翼地探了過去,怕壓壞模型。
用鑷子輕輕打開飯店的大門,裡面竟然跟夢見的一樣,划拳喝酒的男人,給孩子夾菜的女人。
孩子的腦門上竟然真的有一塊傷疤,手裡拿著塊胡蘿蔔,胡蘿蔔上還有牙印。
我呆住了,一切充滿了詭異的色彩。
8
牛哥長時間不現身,所有人臉上掛滿了憂愁。
一天兩天不出現也就罷了,一周不出現就很可疑了。
我們建了一個群,叫「尋牛啟示」群,方便大家討論。
有人甚至給牛哥建立了一個網站,開始擺花悼念牛哥。
悼念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牛哥。
警方傳來消息,通過監控排查,牛哥大年二十九下班確實出現在巷口的監控里,但自從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送臘肉和白酒的跑腿小哥也僅僅是放在家門口。
這讓大家瞬間有了不好的預感。
紛紛開始議論起來。
「鄰居大年二十九聽見釘釘子的聲音,其實是有人在砸牛哥腦門的聲音?」
「牛哥被活生生地砸了十分鐘?」
「一定是這樣!」
「等等,屍體怎麼處理?」
「就是啊,總不能這麼快就剁碎衝到下水道吧,牛哥可足足 200 多斤啊。」
「對啊,過年殺只雞還要處理一個小時呢。」
「傑哥,你喜歡看屍體一類的書,你說說怎麼處理方便?
群里有人我。
我思考了一下,在群里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了出來。
「放冰箱裡凍著!」
此話一出,所有人汗毛炸起,因為大家在牛哥家裡確實發現了一個臥式冰箱。
那時候大家還奇怪,誰家沒事放這個冰櫃,他一個單身漢有多少東西需要存儲。
依稀記得,那台冰箱還發出嗚嗚嗚的壓縮機的聲音,表明正在工作。
「臥槽!怪不得那天進門就聞到一股下水道的味道,感情牛哥在冰箱裡凍著呢。」
「你說的是,那天我們跟牛哥僅僅隔著一個冰箱?」
群里瞬間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
好久,群里蹦出一條消息。
「那還不趕快給警方提供線索!」
9
而此刻,我的腦海里產生了不好的畫面。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一群歹徒闖入牛哥家裡。
牛哥與歹徒殊死搏鬥,但很快雙手難敵四手,牛哥落了下風,被歹徒揪住腦袋狠狠地砸向牆上。
一下,兩下,三下,足足砸了十分鐘後才停了下來。
歹徒們見牛哥斷氣,在家中開始四處翻找,然後並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東西。
歹徒們氣不過,又狠狠地踹了一腳牛哥的屍體。
這時,牛哥的手機從身上掉了出來,歹徒就用牛哥的手指解開手機。
在這裡值得說明一下,電影里偷屍體手指去開密碼門是完全不現實的。
人在死亡 3 個小時內,身體會有部分細胞在活動,手指還會產生電流解開密碼。
大死後 12 小時後屍體逐漸變冷,24 小時後徹底涼透。
歹徒翻找手機里的餘額和電子銀行,但都設置了手勢密碼。
歹徒無奈又剛好餓了,用牛哥的名義要了白酒和臘腸。
就這樣,喪心病狂歹徒一邊喝著白酒,吃著臘腸,一邊欣賞著牛哥屍體。
為了不掩人耳目,歹徒在牛哥家裡睡了一覺,大年三十才離開。
領走之前特地幫牛哥貼上春聯,也算幫牛哥過了最後一個春節。
10
想到這裡,我的思路開始活了起來。
這個歹徒是誰?
難道是老總?
他的行為很可疑。
牛哥消失後,老總執意要先撬開牛哥家的門,然後再選擇報警。
看來他是要帶我們破壞現場,順便看看遺留下什麼證據。
當他發現老舊的冰箱閉合得並不嚴密,冒出怪味時,主動打開窗戶散味。
而我按捺不住,再次去牛哥家看模型時,剛好碰見了老總。
他是來看模型的?
難道!
他是來處理牛哥的屍體的?
怎麼處理,當然是屍體凍得硬邦邦,一塊一塊鋸走了!
那他帶走後怎麼處理屍體?
我突然想到,我們老總以前是養豬起家的,而且到現在即使虧錢還保留著那個小型養豬場,說是不能忘本。
難道是磨碎了喂豬?
我汗毛炸起,前幾天老總還跟我們發福利,說自己的養的溜達豬出欄了。
我今天晚上還吃了。
想到這我一陣乾嘔。
我們不僅破壞了現場,還成了第一嫌疑人。
11
很快我確信了自己的懷疑。
在我整理老舊合同時,發現了一份很多年前的租賃合同,我們公司這棟樓的真正的業主是牛哥!
我把合同發到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原來牛哥沒有給我們開玩笑,公司是我家,這棟樓真的是他家的!」
「現在這棟樓值多少錢?」
「幾千萬?」
「按目前的市價,現在可能上億!」財務大姐說。
大家慌了。
我們身邊竟然隱藏著億萬大佬,而現在這個億萬大佬竟然失聯了!
而我更加堅信,牛哥的失聯跟老總脫離不了關係。
老總其實早就知道牛哥名下有棟樓。
兩個人肯定經過多次談判未果後,老總大年二十九痛下殺手!
而讓我更為震驚的是。
經過查詢,原本屬於的牛哥房產現在已經換了主人。
天氣開始回暖,積雪開始融化。
那麼真相是不是該浮出水面!
老總,你這個殺人狂魔!
還我牛哥!
12
我看著老總的微信頭像。
準備約老總見一面。
此時,老總卻說話了。
「阿傑,我們見一面?」
我心裡狂跳,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停留在對話框里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知道你看見了。」老總繼續說。
老總那邊的對話框里,我一直在顯示「正在輸入」。
我打了一個「好」字。
13
天台上。
我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是電影里還是現實中,一見面就要選在天台。
難道是方便把我推下去?
我朝樓下看了看,又快速縮回腦袋,很高,高到自由落體都要好長時間。
「阿傑,你來公司多少年了?」老總遞給我一根煙,我給老總點上。
「五年了吧。」我說。
「五年啊,也算公司元老了,我還記得是我把你挖過來了的。」老總說。
那時候,我的所在的公司瀕臨破產,人都跑得差不多了。
此時,老總找到了我,說他現在急需人才。
但看在老東家的份上,我還是把手裡最後一個項目完成,才去投靠他。
「我還記得,你說你要完成最後一個項目才肯走,即使打工也要打得有始有終,那時候我就知道沒看錯你。」
「哈哈。」我撓撓頭。
「現在看來,我越發覺沒看錯人。」老總接著說,「公司正在走上市流程,你有什麼打算嗎?」
一句話把我問住,公司要是能上市我是開心的,因為我手裡有公司的股份。
不僅我有,很多人都有,只要公司一上市,我不能說是千萬富翁,那起碼也價值百萬。
但讓人奇怪的是,離上市越近,那些人卻紛紛交出手裡的股份。
我問他們為什麼,他們先落袋為安!
「公司上市後我會更加努力,爭取把公司做進 500 強。」我回道。
「還有呢?」老總著看我,好像不滿意我的回答。
「還有就是讓王總您早日成為首富,響噹噹的頂級大佬。」
「哈哈哈哈哈!」老總笑了,笑得很開心。
他越笑,我越慌,用餘光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天台的女兒牆。
此時女兒牆離我只有五米。
「我不想當首富,也不想成為商業大佬,老話說得好槍打出頭鳥,我一把年紀也快退休了,我想好了,退休後就回去繼續養豬。」
我點頭稱是。
「阿傑,公司馬上上市了,你還年輕,路還很長,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自己掂量清楚。」
他在點我,是不是我猜得跟真實發生的一樣?
但我還是說:「是的,王總。」
「還有啊,牛哥失聯我也很著急,比任何人都著急,我跟他的感情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但是我同樣希望,在上市前公司軍心穩定,這對你,對我,對咱們公司都是極其重要的。」
我繼續點頭稱是。
「小牛的事我會繼續跟警方保持聯絡,你們安心工作。」
臨下樓時,老總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等公司上市後,你依舊是公司的股東,你有做總經理的潛質!我看好你。」
14
晚上睡覺,我輾轉反側睡不著。
老總這是叫我穩住軍心,然後保留我的股份,再提我做總經理?
他是這個意思?
我不確定。
但他白天的話已經說得足夠明白。
難道,兇手真的是老總,為了上市之前儘可能地歸攏資產。
難道,這個計劃已經預謀了整整 20 年?
我胸口悶,他是如此恐怖如斯的人。
20 年的感情說殺就殺?
虧他還覥著臉說自己和牛哥是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那句台詞一點沒錯:「讓我殺他,得加錢!」
不過又覺得不可能,要是這樣的話,警方早就查清楚了,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我越想越煩,重新翻起了牛哥的模型照片。
我再次發現了一個線索。
那就是!
巨大的模型里,只要有那個男孩的人物,額頭上都有一塊傷疤。
這是什麼意思?
我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千絲萬縷的線索和細節再次彙集到大腦里。
打開電腦,翻起了團建時候的照片。
在牛哥額頭上隱約發現塊傷疤。
͏
我全身顫抖,拿起鑰匙再次去了牛哥家裡。
上了閣樓,將所有燈都打開。
開始尋找男孩的模型。
我汗毛炸起,果然,只要出現那個男孩模型,額頭上都有一塊疤。
男孩的身邊還有一樣女人和男人。
牛哥的模型是在記錄著小時候的生活回憶!
來到火車站,我看見火車站上寫著「故鄉縣」。
而我在牛哥床頭髮現的那種紅色車票,隱約也寫著發車站:「故鄉縣」。
我連忙跑下樓,準確地說是滾下來了樓梯。
忍著劇痛找到那種車票,果然如此。
線索一下子明朗了起來,但很快又進入死胡同。
這些線索有什麼意義呢?
我只知道牛哥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在自家閣樓高度還原了家鄉的場景,記錄著小時候的一點一滴。
但我不知道這些線索跟牛哥失聯又有什麼聯繫。
完全找不到突破口,干擾信息太多太多。
這時,我無意間看了一眼旁邊的臥式冰箱。
那冰箱發出嗚嗚的聲音,冰箱下面的綠燈顯得異常詭異。
我就這麼看著它,身體卻不受控制地走了過去。
好奇不僅害死貓,還害死我。
我緊閉雙眼,猛地掀開冰箱門。
腦子開始幻想牛哥在裡面無數的慘狀,不停地給自己心理建設,深怕嚇暈過去。
這讓我想起薛丁格的貓,只要冰箱不開牛哥就不會死!
但我還是打開了冰箱,我不想叫牛哥死,只是想知道牛哥到底死沒死!
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裡面竟然空的,什麼都沒有,連冰箱邊上的掛霜都沒有。
咦?
這就很奇怪了!
沒東西,冰箱還幹嗎開著,這不浪費電嗎?
難道!
臥槽!
牛哥的屍體被人轉移走了?
我的心跳再次加快,渾身冷汗,還不讓牛哥躺在裡面讓人看得痛快!
此時,我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去故鄉縣尋找線索!
我再次用手機把模型每個街角,每個場景重新拍了一遍。
15
我跟老總請假,說家人馬上生日出去旅遊。
老總狐疑地看了我半天,然後露出笑容。
「去吧,多去幾天,好好陪陪家人,等公司正式上市後,你做好通宵加班的準備。」
我點點,立即回家收拾行囊直奔火車站。
一路上晃晃蕩盪,我來到了故鄉縣。
遠處的小城赫然出現在眼前,穿山而過的高速公路,猶如絲帶般環繞在小城周圍。
我想不到一個小縣城竟然發展得如此好。
我看著手機里的照片,開始一一對照尋找。
二十三十年的變遷,早已面目全非,甚至有些連路都消失了。
但依稀能辨別出曾經的樣貌。
起碼那標誌性的商業大廈沒有變,依舊能夠找到。
在模型里,它是最高的建築,但現在她卻毫不起眼。
我按著模型中那個孩子出現最多的地方趕了過去,老式的居民樓,準確地說是赫魯雪夫樓。
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裡就是牛哥之前的家。
但現在原址上卻蓋起了商業住宅樓。
我試著問了幾個在樓下曬太陽的老人,問他們認識劉思鄉嗎?
老人們紛紛搖頭。
我一個一個地問,給他們看牛哥的照片,可沒有一個人認識。
我知道這個辦法很笨也很低效,但還是想碰碰運氣。
幾天下來,我逛遍了模型里所有的場景,一無所獲。
我開始懷疑自己跟沒頭蒼蠅一樣瞎逛是為了什麼。
難道真的是為了證明那個臆想出來的兇殺案,試圖找出那個並不存在的答案。
我去了檔案館查了縣誌,甚至去查了凡是當地姓牛的族譜,試圖尋找到一模一樣的名字。
找到同名的,不是性別不對,就是年齡對不上。
我甚至想託人給當地發一封協查函。
就在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時,群里爆出一個驚天大雷:老總被警察帶走了,聽說跟牛哥事情有關!
群里瞬間炸開了鍋。
「難道牛哥是被老總殺的?」
「我看像,聽說公司準備進行上市時,四處掛名資產,肯定是老總早就惦記上了牛哥的樓。」
「哎呀,牛哥真慘,給公司當牛做馬 20 年,沒想到最後還被賣肉。」
「讓我們給牛哥默哀三分鐘吧。」
「牛哥一路走好!」
「蠟燭。」
「蠟燭。」
「蠟燭。」
「蠟燭。」
「蠟燭。」
……
我癱坐在路上牙子上,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哭。
一切來得太快。
薛丁格的冰箱已經打開,牛哥真的死了。
16
真相好像浮出了水面,我想我也該回去了。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飯店門口。
我推門進去,裡面的裝修跟模型里的一模一樣。
我使勁地搖搖頭,不知道這是夢裡還是真實存在。
我拿著手機仔細對比,連角落裡那塊掉落的牆皮都一樣。
我呼吸急促,狠狠地掐了一下胳膊。
疼!
很疼!
「這位客人好奇怪啊,進門不點菜先掐自己一下。」
我一抬頭,竟然是牛哥。
「牛哥你沒有死啊!」我驚喜地尖叫。
牛哥撓了撓頭,極其不好意思地說,不辭而別,讓你們擔心了。
一碟臘腸,一碟花生米,一瓶白酒。
我和牛哥坐在模型中一樣的位置,聊起了天。
牛哥說,他本來想不辭而別,沒想到我竟然找到了這裡。
他從小跟父母生活在這座小城,這裡承載著他太多的回憶。
那年,下海經商潮,父親先去大城市做生意。
他很成功,帶著娘倆定居在現在的城市。
他在那裡考上了大學,也聽從父母的意見畢業後就留在那裡。
可老天戲弄,即將畢業時,父母卻出了車禍。
臨死前,父親拉著他的手說,一定要守住家產!
可父母公司清算後,只剩下了那棟樓。
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壓根不知道該如何繼承父親曾經的輝煌,但他卻牢牢守住了那棟樓,不管出多少錢都沒有變賣。
他把它當成對父母的唯一思念,後來老總租下了整棟樓,他也就順其自然地入職了這家公司。
這沒想到一干就是二十年。
父親作為家裡的獨子,他作為家裡的獨子。
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即使有親人前來相認,也讓他感到陌生和排斥。
漸漸地他喜歡上了一個人生活,形單影隻。
牛哥討厭過節,更討厭過年,每一個節日都在揭開他的傷疤。
好幾次晚上他都偷偷返回公司里睡覺,只有那樣才睡得安穩,像是重新回到了父母的懷抱。
越發思念就越發需要寄託。
出差時,他無意中發現一個建築模型的商店。
他開始學著搭建模型,搭建記憶中的老家,這一發就不可收拾,越建越大。
他內心是孤單的,是膽小的,他也想發朋友圈炫耀,但還是忍住了,將自己的秘密埋藏在閣樓里。
牛哥說,他的模型不僅會下雪,還會模擬沙塵,每個街道的井蓋,樓房的下水道都是真實的。
水可以通過下水道流入河裡。
山上的植物都是真的,連河道里種的都是矮柳。
後來,他不滿足紙板搭建的模型,全部砸掉,用一塊一塊模型磚壘起來。
就這樣,牛哥建起了一座城市。
我震驚無比。
我問牛哥鄰居大年二十九是在牆上釘釘子嗎?
牛哥笑了,他說準備開一瓶紅酒喝,但找不到開瓶器,就學著網上的方法用瓶底撞牆讓木塞出來,結果酒瓶碎了。
沒辦法,就叫跑腿幫他帶瓶酒,剛好看見朋友圈老闆娘賣臘腸,就隨便全要了。
牛哥露出脖子上一道細微劃痕和手上的傷口。
「你知道當時多險嗎?玻璃碴順著我的脖子擦了過去。」
但我還是想知道牛哥為什麼不辭而別。
牛哥說,晚上他喝著酒吃著臘腸,看著窗外的煙花越想難受。
想起他小時候淘氣額頭磕破了,母親就帶去吃飯店吃好吃的安慰他。
當時坐的就是這個位置, 後來這就變成了全家人常去的地方。
他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傷疤,說當天晚上他就拿著筆把男孩模型的額頭上全部添上了傷疤。
他還問我有沒有發現了一個細節, 就是小孩手裡握著一塊胡蘿蔔,他到現在都不喜歡吃。
我笑了,說我看見了。
牛哥說他當時哭了一晚上, 第二天給家裡貼上春聯買上票趕回老家。
當他來到這家飯店時,發現飯店早已變成了超市。
他一激動,當年三十的晚上把超市老闆拉出來,給了三倍的價錢買下。
我驚訝, 問他十幾天的時間就能復原成以前飯店的樣子?
牛哥笑了, 笑得很開心。
「只要錢到位, 裝修公司一個星期就能搞定,餐飲公司三天內能把全套廚具和人員準備到位。」
牛哥繼續說:「但我只有一個要求,我小時候吃過的菜必須會做!」
我笑了,問他是不是太誇張了。
牛哥靦腆地笑了笑:「也就算小小的任性一次吧。」
我問牛哥接下來有什麼的打算, 公司馬上上市了。
牛哥說,從哪來回哪去, 這裡終究是他的家,承載了太多的記憶。
他想好了, 現在家鄉發展好了, 回來做點小生意, 建設點小項目,也算是反哺家鄉。
臨走後, 牛哥拜託我維護好他的模型。
17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釋然了。
一種莫名的輕鬆。
感覺像讀了一個並不精彩的人生劇本。
當我把消息告訴同事們後。
而此時,牛哥的朋友圈也更新了。
他拍了一張自己飯店的照片。
配文說道:可能這才是最好的歸宿吧。
18
幾天後,我來到老總的養豬場。
此時, 老總正握著一把玉米粒跟喂魚一樣,一顆一顆扔到豬圈裡。
圈裡的豬睜著通紅的眼睛,開始瘋狂搶奪那幾顆玉米粒。
老總看了我一眼,將手裡的玉米粒全部扔了進去,豬圈裡的豬瞬間躁動起來。
「你剛走沒幾天,警察就找上了門, 我以為殺害牛哥的事情暴露了。」老總頓了頓,「結果只是一件洗錢案的協查罷了。」
老總笑了, 笑得很癲狂。
老總其實很早就惦記上牛哥的名下的房產, 想趁著低價收購回來。
但牛哥死心眼,不願意將父母的遺產拱手讓人。
老總眼看房產越來越值錢, 再加上上市前想擴充自己的資產和股份,便偷偷將牛哥名下的房產以贈與的形式轉移到自己親戚名下。
這件事情我是強烈反對的,要是牛哥知道老總偽造贈與協議,打起官司必輸, 很可能還有牢獄之災。
老總邪惡地笑了, 說牛哥孤身一人,又沒有什麼親人,他要是死了呢?
一句話,讓我汗毛炸起。
我們殺了牛哥, 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是上面寫到的,就真當牛哥不辭而別,回老家創業。
我看著老總遠去的背影。
心裡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