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網紅離婚律師。
我以為自己已經看遍了人間百態。
「老公出軌,我把他的存款都轉走了,這算共同財產嗎?」
「婆婆偷偷給小三錢,我能起訴她嗎?」
這些都是小
case。
「律師,我老公把房子賣給他哥,只賣了一塊錢!」
彈幕徹底沸騰了。
1
我是一名律師。
一名飽受各種奇葩案情和奇葩委託人折磨的離婚律師。
從事這行以來,我掉了一把又一把頭髮,忍下無數次對委託人的破口大罵和質疑。
在又一次被詢問是否有植髮需求之後,我悟了。
獨受苦不如眾受苦。
獨抓狂不如眾抓狂。
我開了直播,在網絡上接受連線和諮詢。
「姐啊,你脖子上的那玩意要不只是為了顯高,就不會相信你老公說的。他要真想當聖人怎麼不去福利院?非要精準收養一個六歲能喊他『爸爸』的小孩?建議你帶這孩子去做個 DNA 檢測,說不定你們就能驚喜地發現他跟你家孩子是同父異母關係呢。」
「你男朋友婚前買了房,說婚後他供房貸,你負責生活開銷?你還很感動?你覺得這是他承擔家庭重任的表現?嗯,是很會承擔重任,哪一天你們離婚了,這套房子連柱子也全都會歸他。」
「老公被發現出軌後假裝失憶,說不記得結過婚,法院會相信他的說法嗎?讓他去醫院做個全套腦科檢查,開個『選擇性婚姻記憶失憶』的病例報告,法院也許就會相信了。」
開播一周,在高強度解答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之後,我的直播間開始火了。
2
「律師,我要離婚了,分割財產的時候才發現老公把房子賣給了他哥,只賣了一塊錢!這合法嗎!」
我盯著螢幕,念出了這條 ID 為「被坑慘的黑寡婦」求助者發出的消息。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暴增。
【臥槽,一塊錢?這不可能合法吧!】
【這是不是就是惡意轉移財產啊?】
【嚴律快說,快告訴我們要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看著螢幕上求助者發出的哭唧唧的表情包和「律師我是不是要完蛋了」的消息,露出職業性的微笑:「別急姐妹,你還沒這麼快完蛋。」
說完轉身,拖過身後的白板。
3
「首先,婚內購買的房產屬於夫妻共同財產,單方無權擅自處分,這點姐妹們都知道,」我在白板上寫出「共同財產」四個字,「若一方私自出售房產,需滿足『善意第三人』的條件。」
我在白板上畫了個圈:「所謂善意第三人,指的是這個買方對財產可能存在的糾紛並不知情、支付了合理的價格、完成過戶登記。」
我敲了敲白板:「劃重點,不知情、給夠錢、過完戶。」
「問題來了,」我指向鏡頭,「這個姐妹老公的親哥符不符合善意第三人條件啊?」
【不符合!他哥一定知道他們倆正在鬧離婚,不符合不知情!】
【而且一塊錢也不是合理的價格,這點也不符合!】
【這就是惡意轉移財產!渣男!】
「非常好,大家都學得很快哦。」我鼓勵性地鼓鼓掌。
「那嚴律,我要怎麼做才能拿回房子?」
解釋之後,「被坑慘的黑寡婦」看起來心情平靜了很多,還在留言後面跟了一個咧嘴笑的表情。
「非常簡單,起訴追回,確認這份交易在法律上是無效的,還可以主張他惡意轉移財產,在離婚時要求少分他財產。」
我打了個響指:「具體事宜可以在後台私信我,我們詳聊哦。」
「接下來我們看下一位。」
4
「嚴律,我媽最近鬧著要和我爸離婚,我很煩惱,想請問一下你的意見。」
「我爸媽是通過我姥爺的介紹認識的,當時我爸在我姥爺的廠子裡做工程師,我爸是頭婚,我媽是二婚,還帶著我姐。」
「我爸當時條件挺不錯的,年紀比我媽小,工作也好,還是選擇和我媽在一起了。我媽就是被我姥爺在廠里隨便安排了個崗位,工資沒我爸高。現在我媽鬧離婚,原因特別沒良心,就因為我爸生病了得了個腫瘤,她就要離婚。」
讀到這裡,我挑了挑眉,停頓了幾秒,看了一眼彈幕。
【唉,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這媽有點過分吧,老公生病了不正是需要她照顧支持的時候嗎,就因為生病了就要離婚,確實沒良心啊。】
【說是這麼說,但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看到最後一條彈幕,我微笑了一下,沒說話,繼續讀了下去。
「這個病不難治,只是需要人細心照顧。我媽這個時候要離婚,不就是不想照顧我爸嗎?問題是她也不想想,當年要不是我爸,她和我姐孤兒寡母的還指不定過什麼日子呢。」
【等等,我怎麼也覺得怪怪的。】
【孤兒寡母?指不定過什麼日子?你不是說姥爺有個廠子嗎,姥爺還能讓女兒和外孫女沒飯吃嗎?】
【不是,她說的也沒錯啊,這時候要離婚,不是不想照顧老公,還能是什麼。】
「我結婚有幾年了,我姐不婚,一直跟我爸媽住在一起。我不太希望我爸媽離婚,他們年紀都大了,在一起是個伴。我姐倒是說一切都以我媽的意願為主。」
「我爸雖然平時愛喝酒,但是喝完倒頭就睡,不罵人不打人的,平時也不在外面亂搞,對我媽一直都是百依百順,對我姐也挺好的。我感覺我媽是不是心疼錢,所以才不想跟我爸過了。我結婚他們買房買車花了不少錢,我姐最近半年辭職了,吃住都在家裡,也是一筆開銷。但是醫保應該能報銷不少吧,大不了我先出錢也可以。」
「我真的不想他們離婚,我現在應該怎麼勸我媽?」
5
我在白板上寫下「男?女?」兩個大字,分別圈了起來,然後湊近去看彈幕:「好啦,現在我們來玩個遊戲,猜猜這位投稿人是男還是女呀?」
【感覺是男的吧,一開始還沒感覺,後面越來越奇怪了,只有男的才會用這種敘事……】
【怎麼就是男的了,女兒就不能心疼爸爸生病了還沒人照顧嗎?】
【就是,你們這些女的對男人惡意也太大了!】
我在「男」字上打了一個勾,對說投稿人是男人的彈幕舉起了大拇指:
「我在猜性別活動中以 0.00000001 秒取勝,你也來試試吧!」
【臥槽,還真是男的啊!我猜對了。】
【就說了只有男的才會這麼說話,一點也不說媽媽的好,全在指責媽媽。】
【你們三觀也太不正了吧,投稿人是男的怎麼了,他媽就是做得不對啊,指出來怎麼了。】
【是啊,你們自己要是遇到男朋友或者老公不照顧你們,還不一定怎麼大吵大鬧呢。】
沒有理會吵起來的彈幕,我把剛剛的字擦掉,重新開始在白板上寫字:
「投稿人是男人,這點沒問題。但是他的敘述非常有問題,讓我們一個個來看。」
6
我接通了連線,開始輸出。
「第一,關於你媽不願意照顧你爸的問題。你字裡行間那種『爸媽離婚了我爸誰來照顧』的味道都要溢出來了,什麼『在一起作個伴』『不就是不想照顧我爸』,咋的,你不能去照顧你爸呀?你媽也年紀大了,怎麼非得要她來照顧你爸呢?」
網絡那頭傳來男人的辯解聲:「我工作很忙,平時也請不了假,我總不能讓我老婆去幫忙照顧我爸吧。」
我呵呵一笑:「你倒是不像有的男人,讓老婆來照顧,孝心外包,你是孝心內包呀。沒有時間自己照顧,不能請保姆請護工嗎?你姥爺那一輩就開廠子了,爸媽又給你買房又給你買車的,不至於掏不出這個錢吧?」
「把你媽當免費保姆,現在這個免費保姆要跑了,想到得真金白銀出錢去請真保姆來,心疼啦?」
「第二,關於你爸媽的個人條件。」我寫上了「條件」兩個字,「你是不是一直以來都挺看不上你媽的?覺得你爸在這段婚姻里受了委屈?覺得你爸是頭婚、年紀小、工資高,你媽二婚還帶著你姐,工作也是姥爺『隨便』安排的,沒了你爸,你媽和你姐就『孤兒寡母』了。」
男人訥訥道:「那確實我爸條件是比我媽好啊,當年我爸可受歡迎了……」
7
我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噢,原來你爸是做慈善的?」
「如果你媽真的樣樣不如你爸,一點優點都沒有,你爸為什麼要跟你媽結婚?別的不說,你爸媽在你姥爺的廠子裡工作,你猜廠子裡其他人是覺得你媽更重要,還是你爸更重要?萬一要裁員,是裁你爸呢,還是裁你媽呢?」
【對啊,剛剛我還沒反應過來,當年他媽媽在姥爺的廠子裡的位置,不就像今天公司里的董事長的女兒嘛,董事長女兒要找老公,那不是爭著搶著要去競選嘛。】
【姥爺給自己女兒安排的崗位,肯定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那種,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崗位吧!】
【那這樣看來他爸應該是看上他媽的家庭條件了誒……】
【你們怎麼這麼勢利眼啊,就不能是他爸真的喜歡他媽才結婚的嗎?】
【呵,男人,說這話你信嗎?】
【要是男的比女的條件好,就看不起女的,說男的跟這女的在一起可惜了,女的都是為了錢。反過來就不會看不起男的,反而要說男的都是為了愛情了。怪好笑的哈。】
「還有,一般這種廠子都有分紅吧,你們家你媽肯定有,你爸有嗎,你和你姐呢?」
聽聲音感覺男人支棱起來了:「有的有的,我們家四個人都有分紅。」
「很好,都有分紅,而且你還覺得你媽是因為不想出這個醫藥費而想跟你爸離婚,」我指了指在白板上的分紅兩個字,「那你就乾脆點,直接出這個錢啊。你結婚的時候你爸媽給你買車買房的,你也知道花了不少錢,那現在該你孝順你爸媽的時候,怎麼要你給你爸出個醫藥費,還要說你『先』出錢。」
「怎麼?你還想著他們得還你這筆錢啊?」
我又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還要說姐姐在家裡吃住的事。搞清楚呀,你姐也有分紅的,不是沒工作就沒收入了。而且你姐不婚,你爸媽應該沒給她買房買車吧,你從爸媽那裡得到的已經比你姐多了,怎麼還要斤斤計較這點啊。」
【哈哈哈嚴律今天翻的白眼也太多了哈哈哈,看來是真忍不住了。】
【嚴律不分析我還真沒想到這些啊,這不妥妥的啃爸媽還不願意反哺的小仙男一枚嗎?】
【說話也太難聽了吧,父母願意給誰買房買車不是父母的事嗎,姐姐在家裡吃住是一筆開銷也是事實啊,怎麼就是斤斤計較了。】
【那姐姐在家裡吃住也是父母願意的啊,自己占便宜的時候就是『父母願意』,姐姐稍微得到點好處就是『也是一筆開銷』。誒喲喂,怪精明的呢。】
8
男人應該也看到了彈幕上的討論,語氣變得有些不滿:
「我來諮詢是想知道怎麼能勸我媽不離婚的,不是讓你們來挑我的毛病的!」
「你諮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自己想清楚了,」我可不會慣著這些免費諮詢的連線人,「你要是只想阻止你媽離婚,那我沒辦法,只能勸你向你姐學學,尊重你媽的意願。」
「但是如果你想讓你爸舒舒服服地養病,我倒是有兩個建議。」
我豎起手指:「一,出錢給你爸找個護工,讓護工照顧他,保證他好好養病。二,別摻和你爸媽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問題,別老覺得你爸受了委屈,反過來委屈你媽。」
「最後轉告你媽媽,」我臉上重新掛上微笑,「如果她想諮詢離婚事務,我隨時歡迎。」
9
掛斷了連線後,彈幕還在快速滾動著。
【生兒子果然不如生塊叉燒,天然就向著父親,低看母親。】
【也不能這麼說,主要還是看家庭教育吧。】
【真希望這位媽媽能順利離婚,和姐姐一起過瀟洒日子去。】
我一邊看著彈幕,一邊接通了下一位求助人的連線。
「律師你好,我準備跟男朋友結婚了,關於婚房的事情想諮詢一下。」
對面的女聲聽起來很年輕,用詞和語氣也是職場牛馬慣用的。
我感覺這個求助人應該只是進行普通諮詢,心情輕鬆了一點,腳下用力,坐在辦公椅上轉了個圈:「嗯嗯,請說。」
「是這樣的,這套房子是我男朋友爸媽出的首付,記在我男朋友名下,我們說好了婚後由我和我男朋友、我男朋友爸媽四個人共同出錢還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