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門口,我聽見有人輕佻地問周博彥:
「周哥,剛訂婚了?」
「圈子裡看你愛洛雲初那個要死要活的勁兒,都以為你會娶她呢!」
周博彥抬了眼,嗤笑一聲:
「娶?開什麼玩笑,我這個身份當然得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至於洛雲初,玩物而已。」
「你要是喜歡,回頭包了她就是。」
我才知道在周博彥眼裡,我無權無勢,只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玩物。
1
我聽著門內此起彼伏的鬨笑聲,沒選擇忍氣吞聲。
而是直接地推開門,頂著周博彥投過來詫異的目光,走到那男人面前。
啪!
抓起他的領子,抬手就是一巴掌。那男人被打蒙後,一室寂靜。
還是周博彥先反應過來,調笑著我說:
「你都聽到了?生氣了?」
「玩笑話而已。我這麼喜歡你,怎麼捨得讓你跟著別人。再說周少也沒有惡意,只是關心你而已。怎麼這麼不懂事。」
「來,提杯酒給周少道個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周博彥將酒杯遞到我面前,臉上掛著輕佻的笑,像是認準了我一定會向他低頭。
心中被酸澀和慍怒占滿。
在周博彥滿意的眼神下,我乖巧地接過酒杯。
挨了巴掌的男人有些不滿,但還是勉強接受道:
「行吧。既然博彥哥都發話了,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敬我一杯就算了。嘖嘖嘖,就是你這麼任性的脾氣,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地位啊!」
「博彥哥,好好下次調教你的小情人。不然……」
話頭戛然而止。
原本寂靜的包廂內,全是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因為端著酒杯的我,直接將滿滿一杯酒照著周博彥臉上潑去。隨即手腕一松,杯子摔在地面上應聲破碎:
「我洛雲初是來跟你談戀愛的,不是被你包養的玩物。」
「周博彥,我們分手。」
我說完便走。
周博彥強硬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言語裡滿是威脅:
「雲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最好懂點事,別讓我真的動氣。」
「收回你剛剛那句話。你就還能繼續跟著我,否則……」
我嗤笑一聲,用力甩開他的手:
「繼續跟著你?」
「以什麼名義。小三?情人?玩物?還是什麼更難聽的稱呼。」
「周博彥,要不是我今晚看到你和蘇家訂婚的消息。你還打算瞞著我多久?」
見他有些心虛地沉默,我苦笑著搖搖頭:
「我可以收回。」
「唯一的條件就是,你娶我。」
周博彥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似乎是不滿我的要求。皺著眉頭,警告我說道:
「洛雲初,你別太貪心了。」
「圈子裡沒有誰會把一個籍籍無名的小設計師正經娶回家。只是結個婚而已,我們的關係又不會變。你今晚到底在鬧什麼脾氣!」
我看著眼前這張愛撫過無數次的臉,如今是覺得分外陌生。
「不會變?原來你一直把我當個玩意。」
「周博彥,你真的是個畜生。」
我接二連三不留情面的罵,讓周博彥在眾人面前丟了臉。
他一把鬆開拽著我的手,高傲地昂起脖子不再挽留。反唇相譏道:
「不然呢?沒權沒勢,你以為你洛雲初沒了我是個什麼東西!」
「我夠給你台階下了,你別不識好歹!我告訴你,你今天你要是敢從這個門走出去,以後就算是跪著求我。我周博彥都不會再多看你一眼!」
2
我毫不留情地走了,氣得身後的周博彥發瘋。
像是同我示威一樣,第二天一早我就看到了新聞媒體對於「豪門聯姻,周蘇兩家好事將近!」鋪天蓋地的報道。
周博彥摟著蘇錦遙出席公司大小會議,正式肯定了她未來周夫人的位置。
面對記者八卦的追問,周博彥更是當眾和蘇錦遙親熱,大方回應道:
「錦遙溫柔大度,周家和蘇家又是世交。在我心裡,錦遙一直是我唯一的妻子。」
甚至有記者故意提到了我的名字。
周博彥話里話外羞辱貶低的意味明顯:
「洛雲初?一個小設計師而已。玩玩而已,沒想到居然會有記者朋友當真了。」
我自虐般地將這篇新聞報道來來回回地反覆觀看。
直到將指尖攥得發白,將掌心掐得血肉模糊,都不肯停下。
明明相戀時,這張熟悉的臉會用最柔軟的神色鼓勵我:
「我的雲初是全世界最好的設計師。」
「洛雲初,我愛你。我發誓,我周博彥這輩子只愛你一個。」
而現在,我卻是他親口蓋章的「玩玩而已」。
原來誓言,只在愛的時候才作數。
撫上臉,淚水冰涼一片。
我哭了整整一夜。
但周博彥對我不識好歹的報復還遠沒有停止。
工作室原本敲定好的訂單被客戶接二連三地退掉,毫無緣由。談好的合作,也被甲方戛然而止地中斷掉。
每丟失一個項目,周博彥總是會用輕佻的語調給我發來消息:
「現在認清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知道錯了?」
但我咬著唇,偏不肯放棄。
就連助理都勸我:
「雲初姐,你還是別拿喬了。跟周少低頭認個錯,沒什麼大不了的。再這樣下去,你要讓我們整個工作室的人都跟你喝西北風嗎?」
我回過頭,看著這個從大學畢業就被我一手帶起來的助理,難以置信地問道:
「你說什麼?」
助理撇撇嘴,似乎對我近來的反應很不滿意:
「本來就是,你沒聽到外面都是怎麼說你的嗎?」
「擺明了都說你是被包的情人、小三、二奶。是自己拎不清跟周少鬧了脾氣,才被這樣針對。一個陪睡的,非要坐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難怪蘇小姐會說跟著你沒前途!」
助理說得起勁,直接將工牌從脖子上扯下來扔在地上。
「嘖,我可不想再跟著你乾了。」
「你愛請誰請誰吧,蘇小姐可是出了雙倍工資挖我。」
聞言,我的大腦只剩一片空白。
仿佛置身於無盡的冰窖之中,從心底泛起陣陣寒意。
原來在所有人眼裡,我洛雲初自甘下賤,只是他周博彥的玩物而已。
但奇怪的是,隔天我卻收到一個匿名的大單。
出手闊綽,約了第二天面談。
我徹夜未眠,為了久違的合作,卯足了勁準備。設計圖紙畫了一張接一張,只等著第二天客戶上門,好好向她介紹一番。
但沒想到,來的人會是她。
「你好,洛小姐。我是蘇錦遙,是博彥的未婚妻。」
3
面對我的驚訝,蘇錦遙顯得遊刃有餘。
「很吃驚?放心,蘇家好歹也是在海市有頭有臉的人家。」
「我實在是犯不著和你這種人扯頭花。我只是想來看看,洛小姐究竟有多美。才能讓博彥這段時間念念不忘。」
面對蘇錦遙明晃晃的惡意,我深吸一口氣。
到底面對的是客戶,我還是想儘量保持自己敬業的態度。
「我看消息說,蘇小姐是想訂做婚紗?我這邊出了一些設計圖紙,您先看看。」
蘇錦遙冷哼了一聲,點了點頭。
但面對我拿到她面前的設計圖紙,她為難的意圖更加明顯。
「難看!丑!」
「什麼東西,毫無美感!」
「你是豬腦子嗎?這種設計,給我家養的狗做衣服,我都嫌棄!」
……
到後來,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直接接過我的圖紙,撕個粉碎。
「你也就是靠著陪博彥睡了一陣,有了點名氣。沒見識就是沒見識。設計出來的東西都是這麼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
「難怪連你助理都瞧不起你!」
蘇錦遙的一字一句故意往我心窩裡戳。
刺得我臉色蒼白,難受得緊。
偏偏她更加得意,抬了抬下巴朝櫥窗那邊示意:
「行了,收起你的騷樣。我可不是博彥,我不吃你這套。你要是乖一點、老實一點,我自然會放你一條活路。你要是還繼續犯賤纏著博彥,我弄不死你!」
「那些成品婚紗勉強看著還行。拿出來,我試試!」
我努力壓抑情緒,為蘇錦遙試穿婚紗。
她對著鏡子晃了晃身子,難得露出一點笑意。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對著手機那頭開始撒嬌:
「老公,人家看到一款很不錯的婚紗。能不能過來幫我掌掌眼,地址我發你了。」
周博彥到的很快。
像是有意在我面前炫耀一樣,摟上蘇錦遙的腰:
「你穿什麼都好看。你是我妻子,你當然配得上最好的。」
「這件太素了,配不上你。」
看了旁邊埋著頭沉默的我,吩咐道:
「洛雲初,去把『貞愛』拿出來。」
我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貞愛」是我完成的第一件作品,也是我親手為自己做的婚紗。當初和周博彥相愛時,我還笑著說到要穿著自己設計的婚紗嫁給他。
周博彥對我的反應很滿意,歪著頭惡劣地看向我:
「沒聽到嗎?我讓你把『貞愛』拿出來。你不會還做著美夢吧?以為你自己能披著這件婚紗嫁給我。」
「大不了,我出市場價的三倍。你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或者你開個價。三百萬?五百萬?還是七……」
我勉強忍住鼻頭的酸澀,回道:
「夠了!你別說了,我這就去拿。」
鏡子裡的蘇錦遙很美,燈光照耀下的婚紗像一汪流動的水。
我彎下腰整理裙擺的時候,忍不住撫摸拖尾的針腳。
這件婚紗幾乎傾注了我所有的愛意和少女情懷,一針一線的設計和縫合,我都在憧憬著未來和周博彥的婚禮。
而現在,他卻逼我親手給另外一個女人披上。
左胸膛的跳動粘連著疼痛,有種鈍鈍的麻木。眼淚滴到拖尾上消失不見,一如我自以為和周博彥的愛情。
我露出一個蒼白的淺笑,誇讚起來:
「的確很適合蘇小姐,您丈夫眼光不錯。」
4
周博彥惡劣的笑瞬間凝固在嘴角。
「你說什麼?」
我依舊在笑,像極了疏離專業的導購:
「我說您眼光真好。」
「『貞愛』還有男士的禮服,您要試試嗎?」
換上禮服,郎才女貌、門當戶對的兩人款款站在一起,我笑著說著恭維的話:
「真好看!果然很適合二位新人。」
「至於價格的話,兩位都是新客。又是大喜將近,我給您算個九折。」
我冷淡的反應讓周博彥開始沒來由的慌張。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抬高聲音質問道:
「你真的要把『貞愛』賣了?」
我禮貌地笑了笑,抽出自己的手腕:
「當然。工作室最近的訂單接二連三地中斷、消失,我也是要吃飯的嘛。一件婚紗而已,賣出去了,再設計下一款就是。」
「周先生如果覺得太貴的話。價格方面還我們可以再商量。」
周博彥斂起眸子,問道:
「你這是在諷刺我?」
我搖搖頭,將帳單遞給他:
「怎麼會。畢竟您可是我的金主。」
「這是帳單。我祝周先生和夫人,新婚快樂、百合好合!」
周博彥被我的話氣得要命,但死活也不肯向我低頭。
將帳單摔在我的面前。
但只聽,身後「呲啦」一聲,是布料被暴力撕爛的聲音。
我嚇得立馬應聲回頭,是蘇錦遙。
她冷笑著看著我,嘲諷道:
「呦,洛小姐怎麼不繼續在博彥面前發騷了?人是見不得光的,你設計的婚紗自然也是。看來我的警告,你個賤貨一個字都沒聽的進去。」
「還敢跟博彥眉來眼去!」
話音剛落,蘇錦遙拿起工作檯上的剪刀就朝『貞愛』剪去。
作為一個設計師,沒有什麼比眼前看著自己的作品被人毀掉更加痛苦。
我下意識衝上前,想要攔住蘇錦遙的行為。
結果被周博彥死死拽住:
「你不是不在意這件婚紗嗎?你不是要賣掉它嗎?這麼著急幹嘛?」
「我勸你別犟。錦遙是蘇家千金,得罪了她對你沒好處。」
我忍不住喊出聲:
「夠了!我真的受夠了你的報復!你真的不明白『貞愛』對我意義嗎?我已經都祝福你了,你到底還要怎麼樣!」
「你不願意娶我,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周博彥沒說話。
直到『貞愛』在蘇錦遙的剪刀下化為一團碎步,周博彥才鬆手。
蘇錦遙高傲地抬著頭,從包里掏出支票:
「兩千萬。別說你這條廉價的婚紗,買下你整個工作室都綽綽有餘。洛雲初,我要是你,就老老實實拿著錢換個男人陪睡。」
她輕蔑地將支票扔在我的臉上,將我的自尊撕得一乾二淨。
回頭看向周博彥,警告道:
「跟她玩玩可以。只要別讓她舞到我面前,不搞出孩子。隨你。」
「有人願意自甘下賤當玩物,我還不至於自貶身價跟這麼個玩意計較。今天的事,就是給她個教訓。」
「好了,我父親還等著你上門拜訪呢。走吧!」
周博彥深深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跪倒在地的我。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跟著蘇錦遙走了。
深夜,我收到他最新一條的語音:
「雲初,這已經是我這些天能為你爭取到最好的處境了。錦遙允許你繼續跟著我,只是不娶你、不生孩子。你還不滿足嗎?」
淚水模糊了我視線,我發送了最後一條信息:
「為什麼?」
那邊回得很快,沒有絲毫猶豫:
「洛雲初,你配不上我。」
至此,年少時青澀純粹的愛意被消耗殆盡。
我看著一雙高跟鞋緩緩踩到我的面前,她風塵僕僕。伸出手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和臉上凌厲的神色天差地別。
「放你任性。經歷過了,就不會怪媽媽了吧。」
「雲初,你要是領略過權利和金錢的魅力,就不會把虛無縹緲的感情當成救贖了。」
「回來吧,媽媽等你很久了。」
三個月後,海市最盛大的酒會在月底如約舉辦,只是這一次格外不一樣。
「聽說了沒,這次SX財團派了千金過來參與投資。人家才是真正的豪門,咱們這些在人家眼裡估計也就是小打小鬧。」
「看出來了。周老總那麼大個人物親自去接。一副鞍前馬後、點頭哈腰的樣子,我看了都吃驚。」
「其實本來是定了周少去的,結果他被一個消失的小情人搞得要死要活的。查了一個多月,都沒查到什麼情況。周老總怕他搞砸,乾脆自己上了。」
……
蘇錦遙聽完這些話,默默將拳頭攥緊。伸手想要去挽身旁的人。
「還是沒消息?都是一群廢物!整整九十六天了。要是今天再查不出來,都給我滾蛋!」
周博彥的情緒顯然在崩潰邊緣。
面對蘇錦遙悄悄攀上來的手,自然也沒個好臉。
當著眾人的面,明晃晃得躲了過去。
害得蘇錦遙沒臉。正在尷尬之際,人群中傳來騷動:
「來了!車牌號88888,SX財團的千金!」
周父彎著腰,從一旁走過來弓著身子拉開車門,朝裡面諂媚地笑著。
足見車內人的地位。
一雙紅底高跟鞋落地,隨即便是奢華的禮服。視線上移,是一張圈內年輕人並不陌生的臉。比閃光燈更先抵達的,是酒會上低低的驚呼:
「什麼!」
「SX財團千金居然是……洛雲初!」
5
專屬的紅地毯為我鋪路。
我甚至都不用怎麼分心看腳下,因為我知道會有人前仆後繼地檢查一遍又一遍,只為讓我走得平坦舒服。
時至今日,我終於體會到了母親口中所說的,權力和金錢的魅力。
腳步驟然停下。
一旁的周父突然緊張起來,問道:
「沈小姐,是有什麼不滿意的。我……」
我伸出手,指向人群中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那個在包廂里見過的周奇良,「周少」。
沒有搭理周父的問話,直接朝身後的保鏢吩咐道:「拖出去。」
「查一下誰給的邀請函,都開了。」
我的下馬威讓整個酒會都靜若寒蟬,看著我站上台接過話筒:
「各位好,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姓沈,沈雲初。SX新任CEO。」
人群中,周博彥驚訝的神色從見到我的那一刻就從未消散。直到周父主動喚他,他這才急切地走了過去。
「小沈總,這是犬子。」
「博彥,還不趕緊問好!」
「這位可是SX財團的千金,她說你們是舊相識。」
我落落大方地朝他,輕笑道:
「好久不見。」
見周博彥仍舊是木木的表情,周父用力地搗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
「好久不見。你……我……」
但周圍的人可沒給他猶豫的機會。我的出現,就是整場酒會的颱風眼。
都知道SX財團是來海市投資。
現在財神爺下凡了,但凡多湊上去說兩句話都是好的。
「小沈總,我是林氏公司的總經理。不知道你對……」
「小沈總,我是周氏的。聽說你之前也是在國外念的書,我們應該是同一所高中……」
「小沈總,之前在你的工作室我們見過的,正好我們家也是從事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