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幾年,都是在騙我?」
許是我眼中的驚痛激起了他一絲溫情。
陸遂軟了語氣。
「阿妙,我對你的心當然是真的,可女的本就應該待在後宅安分守己,你整天打打殺殺的,像什麼樣子?
「別鬧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再也看不下去他這幅惺惺作態的噁心嘴臉。
我閉了閉眼,冷硬道。
「我爹呢?!」
定親這日,他說軍務繁忙不能趕回來。
我以為他仍在鎮守西北。
部下支支吾吾。
「老將軍他……抗旨不尊,被暫時扣押起來了。」
「若不是你與我們侯府定了親,你爹早就被下大獄了。」
陸遂的語氣隱隱帶了威脅。
「林清妙,你看清楚,現在是你離不開我們侯府。」
「你!」
胸中怒氣翻湧,我的手高高揚起。
就要落在他那張面目可憎的臉上。
「打啊,來往這裡打。」
他亦動怒。
「為何怎麼解釋你都不聽呢?
「你今日膽敢動手打了我,明天你那脾氣又沖又倔的爹便會被下大牢!」
我的手在半空中劇烈顫抖起來。
忍了又忍,終究沒有落下。
9
可短短半日帶來的衝擊太大。
正當身形有些站立不穩時。
剛才埋頭在陸遂懷裡裝昏迷的陸裊裊,假模假樣地驚醒過來。
好像剛剛看到我揚起的手,驚呼道。
「壞女人,不許欺負我哥哥!」
又快又準的一巴掌狠狠落在了我的臉頰。
腦中一片轟鳴,視線都出現了短暫的模糊。
我自小沒有娘親,被我爹如珠如寶地帶大。
自出生來,從沒被人打過。
一時愣在了原地。
等眼前漸漸清晰,我下意識抬頭看向陸遂。
他眼裡閃過幾分震驚與心疼,抬腳朝我走來。
卻被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抱住了腰身。
「那個壞姐姐要打哥哥,她好嚇人!」
她抬起天真爛漫的小臉,邀功道。
「裊裊說了要保護哥哥的!哥哥,我厲害吧?」
陸遂冷硬的嘴角,最終緩和成明顯的笑意。
「裊裊真厲害。
「只是記住,姐姐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下次不許對姐姐動手了!」
又轉頭和稀泥。
「好了阿妙,裊裊也是為了維護我,她小孩子心智,你不要和她計較。」
「我不計較。」
我一抹嘴角血跡。
「你滾開,我自己打回來。」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陸遂再沒了耐心。
「林清妙你要大雁我也給你打來了,剛才欺負裊裊的事也算了,你為何還要如此斤斤計較?
「若還想下月的婚宴正常舉行,你就別得寸進尺!」
10
「姑娘,這可怎麼辦啊?
「將軍是不是真的被抓起來了?」
阿玉胸骨被踹斷了一根,躺在床上也不能老實養病。
正焦急不安地看著我。
「好阿玉,別擔心。」
我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已從剛才的憤怒中冷靜下來。
「父親在軍中多年,積累的聲望不是陸遂可以比的。
「這事應當沒定,只是陸貴妃吹了枕邊風。」
我緩緩拂過她纏著繃帶的地方,聲音堅定。
「你信我,你今日受的傷,我必定加倍為你討回來。」
「可姑娘、你和陸小侯爺這麼多年的感情……」
阿玉看出了我的神傷。
我壓下心頭酸澀的情緒,扯出個笑容。
「感情的事本就是合則聚不合則散,我們西北長大的姑娘,向來拿得起放得下!」
陸遂大約也知道那日理虧。
又放不下面子和我道歉,便每日送上禮物來逗我開心。
往常他這麼做,便是彆扭示弱的信號。
那些禮物往往代表他沒說出口的話:「我錯了,別生氣了。」
可我沒了包容體貼他的心思。
一連三日將他拒之門外。
第四天,他終於惱羞成怒,喝醉酒帶了一幫狐朋狗友,堵住了林府大門。
「林清妙,出來,你出來!
「你為什麼不見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他倚著門醉得神志不清。
我一身月白衣裙,眉貼花鈿,梳了樣式精巧的隨雲髻。
猝不及防打開了大門。
陸遂撲倒在地,怒然抬起頭,剛要發火。
卻從未見過我這副裝扮,一時愣在了原地。
他的狐朋狗友也滿是訝異。
「阿遂你小子居然騙我們,你這未婚妻哪有你口中半點粗鄙模樣?」
「林小姐哪裡姿色平平了容貌不堪了,你莫不是眼瞎?!」
「你在外面就是這麼說我的?」
我冷冷看著他。
「不、我不是……我那是喝醉了說的胡話!」
他結結巴巴。
「喝醉了便可以同外人肆意評價未婚妻的相貌?陸遂,你以為他們是嘲笑我,他們分明是看不起你?!」
看清眼前人爛到骨子裡的劣性根後,我無心再說。
撥開他便要朝外走。
被陸遂期期艾艾地扯住衣袖。
「阿妙,阿妙你去哪?」
「去退婚。」
「退婚?!你敢!」
他冒出一身冷汗,酒當即醒了大半。
「我不准!」
「什麼退婚?你憑什麼要退婚?就為了前幾天的誤會?
「林清妙,那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算什麼?!」
「算我倒霉,你趕緊滾。」
我不耐煩地推開他。
誰料他喝了酒沒站穩,猝不及防被我推倒在地。
當即大怒。
「林清妙,你這蕩婦!
「打扮成這副模樣,是不是外面有了別的男人?!」
11
我本欲上馬車,聽見這話又退回來。
揪著他的衣領,狠狠給了他兩巴掌,打得他嘴角溢出血跡。
「酒醒了嗎?
「酒醒了就去找你的裊裊,別在這裡發瘋。」
打完再沒看他,抓緊上了馬車。
總算趕上了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太液池邊觥籌交錯,我尋到間隙,悄悄將手中物件塞給了柳妃娘娘。
「林小姐這是——」
林府與她素無交集,可她與陸貴妃鬥了這麼多年。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我將手中信件打開,指著陸遂失意憤懣時寫下的不敬之語,語氣誠懇。
「陸貴妃剛剛懷有身孕,便迫不及待染指西北軍權,陸小侯爺又似有不臣之心。
「清妙實在惶恐,還請柳妃娘娘明鑑。」
「你是為了你爹而來?」
她瑩白如玉的手指捏起信件,掩唇露出個笑容。
「也算一片孝心,這個忙,本宮幫了。」
聞言我心裡的大石頭徹底放下。
回到席位,恰好到了宴會的獻禮環節。
京中各家小姐精心準備的禮物流水般送上,快要到我的時。
我眼皮重重一跳。
便看見宴席末尾的陸裊裊,正盯著我。
緩緩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捧著禮盒的阿玉緩步慢行,經過陸裊裊時。
她出其不意的伸出腿,阿玉一時不察,踉蹌絆倒在地。
手中禮盒砸落,發出清脆的裂瓷聲。
陸裊裊狀若天真地掩唇輕笑。
「這個賤婢可真是不小心,摔壞了送給皇后娘娘的賀禮可是大不敬。
「可憐你家主子,也要被你連累了呢。」
「這是哪家小姐的生辰禮?」
皇后身邊的大宮女冷了嗓音。
「回稟娘娘,是臣女的。」
12
「林姐姐送的該不會是瓷器吧,生辰宴瓷器碎裂可是凶兆。
「裊裊不懂,這是不是要被治罪啊?」
滿座鴉雀無聲,只能聽見陸裊裊清脆的嗓音。
皇后的臉色陰沉下來。
「臣女準備的禮物,就要打碎了才能見真章呢。」
我鎮定地上前打開盒子。
隨著奇異的香料味,無數蝴蝶撲面而來。
色彩斑斕,場面很是壯觀。
「這是……」
「娘娘請看。」
我輕輕拍手,滿園蝴蝶紛紛落在花叢上。
翅膀扇動,竟慢慢擺出個大大的「壽」字來。
「天吶!這是怎麼做到的?」
「真美,這是吉兆啊娘娘。」
嬪妃小姐們被這畫面震撼得讚不絕口。
皇后娘娘臉上,也緩緩露出了笑容。
「好!林小姐的禮物拔得頭籌,當賞。
「本宮便許你一個願望,等你日後想好了,隨時可來兌現。」
「謝娘娘。」
我緩緩退下,一旁的柳妃娘娘適時開口。
「娘娘向來賞罰分明,那故意破壞娘娘生辰宴的人,是不是該罰呢?」
說著看向一旁臉色蒼白的陸裊裊。
「本宮當時可是親眼瞧見,這位不知哪裡來的小姑娘,故意絆倒了林姑娘的婢女。」
「不是我!裊裊沒有,你冤枉我!」
陸裊裊哪裡見過這種場面,一時亂了心神。
下意識就要拿出她最愛用的撒潑打滾的手段。
哭鬧不休,胡攪蠻纏起來。
「放肆!」
宮中豈容她這般無理。
她的哭嚎聲還未傳出,便被嬤嬤又快又狠的巴掌狠狠堵了回去。
白皙的臉頰浮現出醒目的掌印。
陸裊裊氣瘋了,推開嬤嬤張牙舞爪朝我撲過來。
「你這賤女人故意陷害我!哥哥,我要哥哥打死你!」
「還不快把她拖下去!」
皇后徹底沒了耐心。
宮女太監紛紛上前按住撲騰不休的陸裊裊。
正當場面亂作一團時。
滿身酒氣,衣服還沒來得及換的陸遂急匆匆趕來。
「不許動她,都給我住手!」
13
「皇后娘娘,這是我陸府的小姐,她還小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陸貴妃在宮中如日中天,皇后也要避其鋒芒。
陸遂隨便行了禮,態度並不十分尊敬。
他小心翼翼扶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陸裊裊,低聲誘哄。
而後目光惡狠狠地轉向了我。
「林清妙,你這毒婦!
「宮中佳宴,你身為她的嫂嫂本該護著她。
「裊裊不過是得罪了你,你就要置她於死地嗎?」
我不理他,起身盈盈下拜。
「皇后娘娘,您剛才說的願望,臣女現在就要兌現。
「請皇后娘娘應允臣女退回和陸小侯爺的婚事,自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什麼?!我不同意!」
陸遂當即變了臉色。
「請娘娘下懿旨。」
我堅持跪地不起。
「好吧,那本宮便應允了你。」
明黃懿旨很快被蓋上鳳印。
塵埃落定,我鬆了一口氣。
陸遂怒極反笑。
「林清妙,你別後悔!
「今日退婚,日後便是你脫光了求我,我也不會娶你!」
14
陸遂包下春風樓最負盛名的花魁。
不去軍營也不回家,日日喝的爛醉。
他爹陸侯爺大怒,拎著鞭子狠揍了他一頓。
傷好後,他一如既往。
他的狐朋狗友不忍見他頹廢模樣,於是上門向我說和。
「皇后娘娘只說退了婚事,又沒說不讓再定,你們還是私下和好吧。」
「對啊,這麼多年我們哪見過阿遂這麼傷心難過的樣子,他是真心喜歡你。
「林姑娘,你就別和他鬧了。」
我不置可否,紛紛將他們拒之門外。
陸遂傷心難過或許是真的,喜歡我或許也是真的。
可他的喜歡,永遠裹著言語的利劍,充滿了猜忌不信任。
他會為了陸裊裊將我推倒,會因為西北軍權毫不顧及我的感受。
甚至於他的難過買醉,也是因為沒想到我會真的將他拋棄。
他永遠將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與其說愛我,倒不如說,他最愛他自己。
「那陸裊裊呢?小侯爺不喜歡她嗎?」
阿玉不解。
「或許吧,她的手段拙劣,陸遂不會看不出來。」
我也是近日才想明白,男人有時候裝傻,只是因為他們享受其中。
而陸遂,恰恰享受小姑娘為他醜態百出,爭風吃醋的樣子。
沒想到說曹操曹操便到。
大約見我始終不肯服軟,陸遂改變了策略。
他和陸裊裊在我回府的必經路上,若無旁人的拉拉扯扯,抱成一團。
我目不斜視地走過,身後便傳來他氣急敗壞的聲音:
「站住!沒看到有人在這裡嗎?
「林清妙,退婚了你便連招呼也不打了?」
我剛從柳妃那裡得到父親已經官復原職的消息,此刻心情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