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李嬤嬤和我說了很多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的性格脾氣,希望我回去可以和他們好好相處,多親近親近。
一開始我只是默默記在心間,想著要打好關係該從哪裡入手。
直到我見到全然陌生的家人時,我的一顆心卻跳得極快。
快到感覺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一樣,心口都有些發疼。
我朝向我伸開雙手的母后撲了過去。
「娘!」
母后溫柔地擁我入懷,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
「昭昭不哭!」
我伸手摸了摸臉頰,冰涼一片。
我這才發覺自己哭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止不住地下落。
昭昭是父皇母后翻遍了典籍,最終為我確定下來的名字。
陳春杳杳,來歲昭昭。昭昭如願,歲歲安瀾。且以喜樂,且以永日。順遂無虞,皆得所願。
父皇和母后希望我往後的時光所求皆如願,平安喜樂到永遠。
可見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在濃濃的愛意里包圍著的。
李嬤嬤還說,父皇母后和哥哥從未忘記過我的生辰,每一歲的生辰禮,他們都有為我精心挑選準備,現在早已堆滿了三個庫房。
自從我丟失後,父皇母后一夜白頭,平日裡最活潑愛說笑的哥哥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他們無時無刻不盼望著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把我找回來。
他們思念我,為我擔驚受怕,憂慮過重,我卻在李嬤嬤找到我時,為了一個男人不願意回來。
想到這裡,我心如刀絞,眼淚落得愈發兇猛起來。
母后低頭為我擦拭眼淚,語氣溫柔,眼中滿是心疼。
「昭昭不哭……阿娘在你身邊呢!以後不會再有人敢欺負我們昭昭了!」
嘴上說著讓我別哭,可阿娘的淚水卻止不住地落下,滴到我的脖頸,炙熱的燙人。
我伸出手,拭去阿娘臉上的淚水。
「阿娘也不哭!」
一旁的父親早已滿眼淚花,哥哥也哽咽出聲,像個燒開的開水壺般。
「咕咕咕!妹妹終於找回來了!咕咕咕!心疼死我了!看我妹妹這麼瘦!咕咕咕…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說著,哥哥從身上拽下一塊玉佩,塞到我的手中。
「妹妹…咕咕咕…拿好這塊玉佩……不論你去到哪裡,但凡商鋪牌匾上有這塊玉佩上面印記的,都是哥哥的店鋪,你憑藉這塊玉佩,可以驅使裡面的人為你做事!」
「當然,商鋪里你看上什麼直接拿就行!」
說著,太子哥哥把我從阿娘懷中挖了出來,緊緊抱住。
「我可憐的妹妹吶!!!咕咕咕……」
哥哥好玩的哭聲令我沒忍住,破涕為笑。
「謝謝阿兄!」
我揚起嘴角。
我和家人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生疏。
而我在京城的日子,也沒有想像中艱難。
我在村裡生活了十八年,去過最熱鬧的地方便是鎮上的廟會。
京城繁華,原本我以為自己會很難融入,沒想到不到半月,就適應得差不多了。
期間父皇下了聖旨,不僅為我打造了一座極其華麗的公主府,還讓欽天監挑選良辰吉日,冊封我為護國大公主。
這期間,父親母親和哥哥經常抓住休息的時間,喬裝打扮一番,陪著我出來逛。
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聖上和皇后走失民間的嫡公主找回來了。
所有人都在期待那場冊封典禮。
時間定下來後送到我的桌案上。
我拿起一看,下個月十六。
正巧,在季宴禮和王嬌嬌成親的第二天。
也不知這兩人見到我後,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06.
時間過得很快。
眨眼間便到了我的冊封禮這天。
早上我早早地便起來,跟著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一起去宗廟祭告先祖。
上午在宮裡接受眾臣朝拜。
下午換了裝束,坐在象徵著公主的花車上遊街。
忙了一整天,傍晚回到自己宮裡,我連忙換了一身輕便的宮裝。
距離晚宴還有一小段時間,我一天沒吃飯,早已經腹中空空。
示意侍女去後面的小廚房給我拿幾碟糕點來墊墊肚子後,我跟隨著聽到的貓叫聲,緩緩走出了宮殿。
御花園的小路上,我正聚精會神地尋找小貓,有人卻突然攥住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拉了起來。
「驪娘!果然是你!」
「你不是去做丫鬟了嗎?怎麼又追我追到宮裡來了?」
「我勸你還是趕緊離開,今天可是公主的宴會,你若是擾亂了公主的宴會,我是不會為你說話求饒的!」
熟悉到令人厭煩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懶得理季宴禮,快速從他手中掙脫,一巴掌狠狠甩到了他的臉上。
「不會說話就不說!閉上你的狗嘴吧!」
說完,我轉身就走,快速離開這是非之地,徒留剛反應過來的季宴禮在那裡氣得跳腳。
回到宮中,侍女已經端來了茶點。
簡單吃了幾塊墊墊肚子後,我在侍女的伺候下,重新穿上華麗的宮裝,朝著宴會廳走去。
我跟在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的身後,一起進入宴會廳。
接受朝臣和命婦的跪拜後,在父皇一句平身里,眾人落座。
宴會開始,我坐在上首,看著眼前的舞蹈,聽著小曲,吃著自己愛吃的飯菜,好不快活。
當然,兩道灼熱的視線一直緊緊粘在我身上,我雖然沒有搭理,但是也沒有忽略。
一直到宴會過半,眼看著季宴禮和王嬌嬌兩個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汗珠子噼里啪啦順著臉頰往下滑落時,我才微微一笑。
「探花郎和夫人怎麼在本宮的宴會上如此緊張?難道本宮是會吃人嗎?!」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紛紛落在了季宴禮和王嬌嬌身上。
我拿起面前的酒杯放在手中把玩,季宴禮和王嬌嬌兩個人顫顫巍巍地起身行禮。
「臣不敢!」
我笑盈盈地開口。
「這宴會上的舞蹈雖好看,可看得多了也確實沒什麼新意。」
「不過本宮這裡有個好玩的東西,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陪著本宮一起玩一玩呀?!」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拱手上前。
「公主殿下既然開了金口玉言,臣怎有拒絕的道理?!」
我點點頭,滿意極了。
當著季宴禮和王嬌嬌緊張的神色,我緩緩從袖口中掏出了那張賭約。
「本宮回京時,曾與季大人和其夫人在城門口相遇。」
「當時,本宮還沒有恢復身份,季大人便與本宮做了個賭約。」
「如若本宮和季大人再次見面,季大人面對本宮不僅笑不出來,還得五體投地的給本宮行禮磕頭,祝本宮萬福,那季大人便當眾褪去全身衣物,赤身裸體的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跑幾圈,邊跑邊喊我是蠢貨!」
「反之,本宮則交由季大人處理!」
「但是看眼前的場面,很明顯季大人需要向本宮行禮磕頭,祝本宮萬福,那這賭約,便是季大人輸給本宮了!」
我笑盈盈地看著台下季宴禮漲紅的臉和王嬌嬌氣到七竅生煙的樣子,心中無比暢快。
「不知名滿天下的季大人,願賭服輸嗎?!」
說著,我把手中的賭約讓身旁的侍女交到了父皇母后的手中。
父皇母后看過,又從太子哥哥那邊以此傳了下去,直到在場的朝臣全部看完。
「不錯,這是探花郎的字跡!」
「當初探花郎便是以美貌和一手出神入化的字名滿天下的,這字絕對不可能有人模仿!」
我看著季宴禮,再一次開口。
「探花郎,這賭約,你是認還是不認?!」
季宴禮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在眾人議論紛紛的視線中,緩緩跪下。
他剛要開口辯解,我立刻出聲堵住了他的話。
「難不成探花郎的氣度便這般小?不過一紙賭約而已,也不願意承擔?!」
「既如此,便罷了吧!本宮看不看這場熱鬧都成,但是探花郎的自尊可千萬不能折在本宮手裡吶!」
季宴禮看著周圍明星變得與之前不同的目光,尤其是皇上看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思索和銳利,心下明白。
若是今天不應了這賭約,怕是下一瞬,自己在皇上和太子的心中便會成為朝令夕改,不遵諾言,喜歡反悔,不堪重用之人。
如果真的這樣,那自己的前途,便是再也不會有了。
兩相權衡,季宴禮咬著牙,狠狠點了點頭。
「公主殿下放心,臣當日應了這賭約,今日便會願賭服輸!」
說著,季宴禮黑著一張臉,道了聲得罪了,便抬手把腰帶解開,脫起衣服來。
不消片刻,母后一隻手捂住我的眼睛,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便曉得,季宴禮此刻已經在朝臣面前裸奔了。
我輕咳了一聲,季宴禮立刻轉身,按照賭約上的條件,咬著牙頭也不回地往外跑,邊跑邊用顫抖的嗓音高聲呼喊。
「我是蠢貨!我是蠢貨!」
等季宴禮跑出大殿後,我看著台下攥緊了拳頭,一臉隱忍的王嬌嬌,開口道。
「咦,季大人都跑出去了,季夫人怎麼不趕緊跟上啊?!」
「這自古以來,有道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季夫人既已經嫁給了季大人,為何不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跟著季大人一起呢?!」
話音落下,母后早就在李嬤嬤那裡知道了我的遭遇,自然看台下的王嬌嬌不順眼。
「來人吶,去幫幫季夫人!」
母后一聲令下,宮女便從母后身後快步走出,壓著王嬌嬌朝著季宴禮的腳步追了上去。
這晚過後,季宴禮和王嬌嬌留給旁人的印象,便是一個光著屁股蛋一邊遛鳥裸奔大喊我是蠢貨,一個哭喪著臉跟在後面狂奔到繡花鞋都跑掉了的樣子。
他們兩個人,僅此一遭,算是在京城,徹底地身敗名裂。
只不過,想到我慘死的孩子,我攥緊了拳頭,這還不夠!
07.
第二天,季宴禮遞來帖子。
說當初在城門口,是他有眼不識泰山,才搞出了這回事,令我受驚,希望可以給我道歉取得我的原諒。
我笑著把帖子扔進火盆,「既然本宮受驚了,是不是應該好好休息幾天?」
侍女笑著回復,「那是自然!」
「奴婢這就去給季大人回帖!」
在我讓季宴禮等著的這幾天裡,侍女都會按時向我彙報他的情況。
眼睜睜看著季宴禮從一開始的胸有成竹,到後面的不確定,懷疑自己,再到最後的心不在焉,煩躁到甚至和王嬌嬌動了次手。
季宴禮和王嬌嬌不好,我的心情就越變越好。
直到拖了他整整七日,我才應下季宴禮給我遞來的帖子。
不過我屬實沒想到,季宴禮的膽子這麼肥,竟然敢公然把宴席設在他的府上。
我到時,季府後花園空無一人,只有季宴禮身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身雪白長衫,站在花叢中對我笑的溫柔。
他兩步並作一步上前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驪娘!」
「你不知我有多想你!」
我抽出自己的手,面無表情。
「怎麼?又放下你的嬌嬌小姐了?!」
季宴禮連忙溫聲求饒。
「驪娘,王嬌嬌是尚書府的嫡小姐,她榜下捉婿時我雖然是探花郎,可真論起來也就算一個考的比較好的進士而已,哪裡能抵得過她做官十幾載的父親權力深厚!」
「而且驪娘你也知道,王嬌嬌此人性格霸道,她喜歡誰就一定要得到。」
「別的不說,就上一屆的狀元郎,被她榜下捉婿卻拒絕,第二天,狀元郎的妻子就被逼上吊了!」
「狀元郎都尚且如此,更別說我一個探花了!」
「驪娘,我那時也是為了你好,我都是為了你著想的啊!」
說到最後,季宴禮似乎是說到了傷心處,低頭哭了起來。
我沒理會他,只是淡淡開口。
「那東兒呢?我的孩子呢?」
季宴禮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淒淒艾艾地說。
「驪娘,我曉得你的性子,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讓你恨我,你只有恨我才會心甘情願地離開!」
季宴禮一句話,哽咽了三回。
我伸手替他擦去眼淚,嘆了口氣。
「看來你是真的為了我好了。」
季宴禮立刻順杆子往上爬,拉住我的手,柔柔弱弱的,似乎他真的對我充滿愧疚。
「對不起,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