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三皇子反了。
消息傳來時,我正給謝燼編平安扣。
紅繩突然崩斷,玉珠滾了滿地。
「太子遇刺重傷,小侯爺率禁軍圍了朝陽殿營救。」宋先生白袍染血衝進來,「如今京城皇權動盪,小侯爺安排你出城……」
我撿起沾血的玉珠,想起昨夜謝燼為我描眉時說:「城北新開了家滷煮鋪子,改天給你帶回來些。」
可如今,城北方向火光沖天。
「父親。」我轉向宋先生,「請您送我去承天門。」
「不可!」
我將短繩攥進掌心,「他若有事,我絕不獨活。」
宋先生張了張嘴。
終是應下了。
承天門外,混亂不堪。
遠遠的,我看到江疏月鬢髮散亂地坐在血泊中。
她突然抬頭看見我,跌跌撞撞朝我爬過來,哭喊悽厲:「妹妹救我!」
怪字再次出現:
【別過去,她手裡藏著毒劍!】
【NPC 寶寶不能有事啊!】
我突然止步於她面前,躲過她突然伸開的毒劍。
她眼底閃過怨恨,暴起朝我撲來:「你這賤人……」
我反手將袖口對準她。
機關彈響。
謝燼送我的袖箭直直插入她的咽喉。
她僵直倒下,眼睛還在死死盯著我。
我蹲到她身邊,輕聲道:「其實我一直知道,我阿娘病重的時候,你故意拖著大夫。若你到那邊見到我阿娘,記得給她磕幾個響頭。」
我趕到朝陽殿時,叛軍已經帶著三皇子逃出了京城。
皇帝病重,太子重傷,整個京城就是一個爛攤子。
可現在太子唯一信任的就是謝燼。
兵符的下落也只有他知道。
率兵征討叛軍,除了他,沒人能做。
謝燼休整了幾日。
我們默契地沒有提分別。
直到他出征前夜,我將平安扣纏在了他的鎧甲上。
燭光微晃,他望著我,目光灼灼,忽然上前扯開我腰帶。
灼熱氣息在頸背間瀰漫,他咬著我後頸:
「等我回來。」
我攥著鴛鴦枕喘息:「好。」
「等我娶你。」
我紅了眼眶。
「好。」
天光染白時,他披甲起身。
「謝燼。」我叫住他,「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吃城北那家滷煮。」
他回望著我。
點了點頭。
14
我等了四十三天。
第四十四天,我做了個長夢。
古剎青燈下,我一身淄衣,正在給謝燼換藥。
「多謝師傅。」
謝燼神色冷淡,仿佛我就是一個陌生人。
視角一轉,我在佛祖前認真編了個平安扣,藏在內里的地方,偷偷寫了個「謝」字。
視角再轉,謝燼已翻身上馬,我將平安扣遞給他,他神色微愣,卻也禮貌接下。
「多謝師父多日來的照顧,自此一別,有緣再會。」
他打馬而去。
我站在原地望著他,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
夢裡,我清楚地感知到。
這輩子,我們不會再相遇了。
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 謝燼, 我不要如此。
你說過你會回來的。
你說我你會娶我的。
巨大的痛苦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捂住胸口,從夢中咳醒。
窗外傳來金屬碰撞聲,我恍惚了一瞬。
就見謝燼穿著帶血的鎧甲撞開了房門。
我微微一愣,翻身下床,光腳跑向他, 衝進了他懷裡。
夢中的痛苦似乎還在繼續。
我在他懷中淚流滿面。
「我好想你。」我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反手抱住了我,啞聲道,「我回來了。
往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15
我嫁給謝燼那日,是個晌晴的好日子。
十里紅妝, 炮竹炸響朱雀街。
送親車隊走到一半,突然衝出來瘋瘋癲癲的老婦人。
她手中攥著什麼東西,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災星, 你這災星!」
我定睛一看, 猛然發現,這瘋魔的老婦人, 竟是我當年不可一世的嫡母。
而她手中攥著的,正是江疏月的玉鐲。
我的確有所耳聞,江疏月死後, 嫡母便瘋瘋癲癲的了,父親心煩,納了房小妾, 誰知小妾懷孕,生了他一直想要的兒子, 直接被父親抬成平妻。
嫡母向來強勢慣了, 絕不能容忍這種侮辱,鬧得江府雞犬不寧,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如今見到她這般瘋癲, 我倒頗有些感慨。
沒等我有所反應, 嫡母便被護衛拉走。
我看著地上掙扎的痕跡和碎掉的半截玉鐲,忽然想到,我及笄那年,她將所有玉鐲都給了江疏月:
「娼妓生的孩子不配戴玉。」
這句話, 我記了好多年。
如今, 也該忘了。
花轎搖搖晃晃, 吹打彈唱聲中, 我奔向了屬於自己的幸福。
16
五年後, 西郊馬場。
我帶著孩子教他喂馬。
謝燼翻身下馬,從身後環住我,將還燙著的糖糕喂進我嘴裡:「玉齋坊改進後的糖糕, 嘗嘗怎麼樣。」
稚兒追著蝴蝶跑開了, 我彎著眼睛笑,品嘗嘴裡的糖糕,
謝燼問我:「笑什麼?」
「在笑…我吃到了第四千頓飽飯。」
……
遠處,怪字越來越淡:
【好幸福的場景, 看得人屍體暖暖的。】
【故事外的人哭了。】
【再見了。】
……
殘陽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最終融成月老桃花箋上的一句話:
「兩世紅塵客,今朝共白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