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爸爸和惡毒女配生的小孩。
因為我的降生,爸爸的白月光在浴室割腕身亡。
爸爸從小就恨毒了我。
終於,有天我不要爸爸了。
爸爸卻牽著我的手說:「厭厭乖,我們回家。」
可他不知道,從小沒有避風港的孩子,是不期待回家的。
1
我叫江厭。
厭棄的厭。
這個名字是我爸爸給我取得。
爸爸說:「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在這個世界上是惹人厭棄的存在。」
我聽不懂。
手裡的冰淇淋快要化了。
我塞到爸爸嘴邊:「甜甜的……要化化……爸爸吃……」
後來我媽也死了。
沒人告訴我她的死因。
大家只嘆氣搖頭說:
「江先生真狠啊,幾個黑人就這樣輪姦了她一夜。」
「再大的恨也不過如此吧,幸虧她女兒沒看到媽媽的慘樣。指甲血肉翻出,胸都咬下來半塊肉!跟恐怖片一樣。」
我被爸爸送進孤兒院。
一個禮拜後,我跑了回來。
如此重複了好幾次。
爸爸好像不耐煩了。
他留下了我,卻對我說:
「江厭,從此之後你不能再叫我爸爸。看到外面打掃的僕人沒有,你和她們是一樣的存在。」
我抱緊了缺了一隻耳朵的兔子娃娃。
含著眼淚,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2
我長大快兩歲的時候。
媽媽「意外」身亡了。
家裡的管家說陸夫人是積累成疾而病死的。
可我明明看到媽媽屍體抬出來的時候,下身破碎,不著片縷。
一隻手從擔架中無力地垂下來,布滿了密麻駭人的淤青。
我嚇得嚎啕大哭。
保姆從身後趕忙將我抱出去。
「厭厭乖,快別看了。小心被江先生看到,連你也不放過!」
後來長大了,我才曉得,媽媽是被爸爸折磨死的。
因為她將安然的遺像打碎了。
幾個黑人進了闖進她的房間。
然後我便再也沒有了媽媽。
我的媽媽,最愛我的媽媽。
這個世界上唯一會溫柔擁抱,撫摸著我的腦袋的媽媽。
死在了一個悄無聲息的夜。
3
五歲的時候。
我喜歡一個人逛商場和超市。
穿著小兔子的背帶褲。
踮起腳尖,將貨架上的巧克力餅乾,小頭繩,小玩具啊,全部塞進口袋。
然後乖乖地坐在地板上,等著保安叔叔來將我帶走。
「江先生,這是她這個月第五次來商場偷東西了。再這樣的話,我們真的就要報警了。」
保安叔叔忍著氣將我的口袋裡的東西都掏出來。
江斯延有些惱,低頭看著這個還沒她膝蓋高的小姑娘,冷聲道:
「江厭,你知錯了沒有?」
「知錯了!」
我高興地點點頭。
後面又補上一句:「那我下次被抓,你還來嗎?」
這樣的遊戲頭兩年還是有用的。
直到江斯延再婚的那天。
他娶一個神似他白月光的女人。
生下了我的弟弟,江念念。
江念念一出生,江斯延向來冷漠自持的臉,露出了冰川融化般的笑意。
江念念和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繼承了江斯延的矜貴之姿。
只要冷冷地站在那裡,就自有萬鈞之力。
而我,因為從小在冷眼和漠視下長大。
從來只敢低頭看腳尖,像是一株被霜打了的茄子。
灰撲撲的小臉上寫滿了不自信。
爸爸是耀眼的,弟弟也是耀眼的。
只有我不是。
4
我檢查出生病,是我在快要升入初一的時候。
腦袋很疼,像是一把鐵錘不斷在頭顱里敲打的疼。
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我寫久了題的原因。
醫生的表情卻很嚴肅。
他把我的CT放大,手指點在電子螢幕上。
「這孩子腦部有個巨大的腫塊壓在神經上,必須得立馬動手術。」
我第一反應是絕不能讓爸爸知道。
爸爸能夠留下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如果讓他知道我生了病,會不會立馬覺得我是累贅,而丟棄我?
我很害怕。
比知道我生病了還要害怕。
我和醫生說:「醫生叔叔,我不想動手術,先暫時吃藥可以嗎?」
醫生知道我家的情況。
勸了半天勸不動我,他無奈又心痛地嘆了口氣。
「好吧……那就先吃半年的藥。但你後面一定要和你家長說,儘快做手術可以嗎?」
「我知道了,醫生叔叔。」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自己背起書包回了家。
從醫院那裡開來的藥,我把它們全都塞進糖果罐里。
只要吃藥,別人就以為我在吃糖。
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就這樣一直到聖誕節,爸爸一家人計劃去度假。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們竟然大發好心捎上了我。
我沒想到在去的半路上,我突然發病了。
腦袋的疼痛使我在車上忍不住嘔吐。
污穢而難聞的氣味頓時布滿了整個車廂。
陸羽亭,也就是我的繼母,瞳孔劇烈顫抖著,捏著鼻子指著我不斷尖叫:
「我就說不要帶上她吧!你看看她吐得滿車都是,我都快要熏死了。」
「斯延,你快讓她滾下車!不然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啊啊啊啊,你別吐我腳下啊!噁心死了,救命!」
爸爸蓋上報紙,回頭冷冷地倪著我。
「江厭,你真是個麻煩。」
我被管家從車裡揪出來,跟丟個破爛似的丟回了家。
還是保姆心疼我,幫我洗乾淨身上的污穢,抱著我在膝間上哭。
「厭厭乖,不難過,不難過啊——」
其實那時我已經不怎麼哭了。
我慌裡慌張地想,幸好只是嘔吐,沒有暈倒。
沒人發現我生病,真好。
那次旅行回來,家裡的客廳多了一張全家福。
異城的海島上,爸爸摟著弟弟和繼母在金黃色的沙灘上,神情無比溫柔。
某天晚上,我趁著家裡沒人,偷偷把相框拿了下來。
在相片的背後,我畫了一張自己的小像。
拿著畫筆,我笑得齜牙咧嘴。
好像這樣我也能融化成為這個家的一員。
這是獨屬於我自己的秘密。
可憐,卻微弱的小小幸福。
5
弟弟十歲生日那天。
是我唯一有機會以爸爸女兒的身份出席宴會的時候。
本來我滿心歡喜,換上小裙子準備好了。
陸羽亭卻把我堵在房門。
「陸阿姨。」
我怯生生地抬頭喊她。
「爺爺奶奶說我今天可以露面的。」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今天是我兒子重要的生日,你一個外人,還想過來搶風頭?」
「我不搶弟弟的風頭,我只出去看一眼就回來,好不好?」
我苦苦哀求,陸羽亭劈頭蓋臉就給我一巴掌。
「誰是你弟弟?你還蹭上臉了!斯延承認過你嗎?你就喊我兒子弟弟?」
巴掌落在我臉上,好疼好疼。
我瞪大眼睛,執拗地看著她。
陸羽亭被我看毛了,一把將我推進房門,反鎖了屋子就走了。
我只能偷偷從窗戶里溜了出去。
樓下我不敢去,我躲在樓頂穿著小裙子學媽媽跳舞。
媽媽以前是個舞蹈家,最擅長跳芭蕾,也曾風光耀眼過。
什麼惡毒女配?只無謂是愛錯了人罷了。
我閉著眼轉圈的模樣,落在了弟弟的餘光的殘影。
他尋了機會上了樓。
眼神鄙夷的他,朝我呸了一聲:
「躲在這裡弄什麼么蛾子?沒人說過,你跳舞的樣子很滑稽嗎?」
他剛剛在宴會上還謙謙有禮的樣子完全不復現。
他一腳將我踹翻在地,身上的裙子也被他扒掉,扔在了別墅外的草坪。
我哭喊的聲音,引來了爸爸的主意。
但他看到了,卻絲毫沒有責怪弟弟,反而大發雷霆。
「江厭,你真是出息了!還敢在這個家裡學那個女人跳舞?你是想快點跟著她死對嗎?」
「不是的——」
我只穿一件單薄的內衣,畏縮在角落不住地搖頭。
「我只是也想穿得漂漂亮亮的樣子出席在宴會,我也想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江厭。」
爸爸的目光沉沉地冷了下來。
他說:「如果你覺得這個家對不起你,就給我滾。沒人攔你。」
一滴淚,懸在我的睫毛上搖搖欲墜。
我仰起頭,呆呆地看著面前高大的男人。
是啊,我沒有魔法,也不是灰姑娘。
只是一個死了媽媽,被所有人厭棄的小孩。
我艱難地站起身,環抱著自己的肩膀走下了樓梯。
「咦,這個女孩是誰呀?怎麼光著肩膀沒穿衣服?」
「她看起來好可憐哦,是江家的僕人嗎?」
「不知道吧,可能是哪個保姆的小孩吧。」
眾人的議論聲如雨。
我渾身顫抖,獨自穿行其中。
6
稍微再長大一點的時候,學校里的老師組織我們看了一場電影。
電影的主題是關於父母的。
記得開場前,老師說了這樣一段話。
「同學們要記住,世上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所以長大了我們一定要懂得孝敬爸爸媽媽喔。」
班裡的同學都乖巧地拖長了聲音:「好——」
只有我,無聲地在黑暗中落了滿臉的淚。
世上沒有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
但是江斯延,不愛江厭。
後來我便再也不幻想能得到爸爸的喜愛。
我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學習上。
十二歲時,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取了我們這個市裡最好的初中。
紅色的喜報在布告欄上貼了好幾天。
繼母很不開心。
因為我的弟弟,雖然氣質上繼承了爸爸的風度,但是學習上,卻遠遠趕不及我。
也許是出於忌憚心,她跟爸爸提出不想送我去上學。
「江厭在這裡養的已經夠久了,現在還要讓她去上那麼好的學校。她從小心眼就多,念多了書,長大了要是想著和陽陽爭家產怎麼辦?」
一屋子人坐在客廳,鬧哄哄的。
大多都是陸羽亭的娘家人,本來她們就頗為嫌棄我。
陸羽亭她媽更是指著鼻子朝我罵道:「賤人生的小雜種,怎麼沒跟她媽一起死!」
不知為何,聽到她這樣說,我蹭一下來了火氣。
我一口咬在她的胳膊上:
「我媽媽不是賤人!你罵我媽我咬死你!」
她媽頓時痛得面目猙獰。
「還敢咬人,真是反了天了!」
她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拎起來。
保姆上來想勸架,被她一腳踹了老遠。
「都給滾!今天我不教訓教訓這個小賤人,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罵著將我推進浴室,又叫人端來滾燙的開水。
我咬著唇,害怕地縮進角落,卻不知道還能喊誰來救我。
爸爸就在樓上的書房坐著,他肯定聽到了我們吵鬧的聲音,但一如往常,裡面沒有一丁點兒聲響。
有那麼一刻,我覺得就算今天我死在浴室,他肯定也不會有任何一絲情緒的波動。
就在我這樣想著,陸羽亭她媽已經將水一潑,炙燙的水溫在我皮膚上發出滋啦一聲響。
很疼很疼,但我咬著牙,愣是一聲也沒吭。
她媽於是更加生氣了:「呦,還是個硬骨頭,那就看看你能忍多久!」
直到門外傳來爺爺奶奶的腳步聲。
「親家,你這是在幹什麼?」
爺爺看到到我像條狗趴在地板上的樣子,沉了臉。
雖然他們不愛我,但知道凡事應該有個度。
陸羽亭趕忙上前打圓場。
她媽再怎麼橫,也不敢惹爺爺生氣。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回了家。
我全身上下嚴重燙傷。
印象里,爸爸只在隔天晚上看了我一眼:「沒死吧?」
保姆擦著眼淚,啜泣道:「沒死,只是身上的傷估計要留疤了。」
關了燈的房間,暗如墓穴。
我豎直了耳朵,希望能聽到爸爸後續會說什麼。
回應我的,依舊是長久而寒冷的沉默。
7
我本以為她們這樣會有所收斂,沒想到後面等著我的是更深的煉獄。
在爸爸出差的一個晚上。
一個挎著蛇皮袋,滿臉諂媚的中年婦女出現在我家客廳。
陸羽亭問:「確定能讓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哎呀放心吧夫人,那山溝溝里十萬八重山,就是讓她走,都走不出一點路。」
「那就好……那就好……」
陸羽亭把一疊紅色的鈔票放進婦女口袋裡。
幾乎是赤裸裸不加掩飾的交易,十二歲的小女孩,猶如牲口般盪進了浩浩重山。
意識到被拐賣的時候,我的手腳已經全被麻繩綁住了。
一下車,無數拳頭和巴掌劈頭蓋臉朝我襲來。
我被打得很慘。
牙齒掉了,眼睛冒血,流的淚都是紅色的。
買我的人說:「就是要打服,這樣就能乖乖服侍我兒,不逃跑了。」
在那裡,我度過了人生最絕望的265天。
——整整265天。
每一天怎麼過來的,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鐵鏈鎖著我,山村裡的茅廁就是我睡的地方。
夜裡茅廁臭氣熏天,蜘蛛和蠕蟲爬到我身上。
他們不給我穿衣服,那些蟲子就這樣爬啊咬啊,
在我身體里鑽出一個個小洞。
那個時候,我在想爸爸。
想為什麼他沒有像折磨死媽媽那樣,順帶把我也折磨死。
也想起媽媽死時別人說的話。
「幸虧她女兒沒看到媽媽的慘樣。指甲血肉翻出,胸都咬下來半塊肉!跟恐怖片一樣。」
過了兩個月,他們見我不哭不鬧了。
買我的男人強姦了我。
他一邊說:「還沒上過小女娃,這味道跟普通娘們還真不一樣哈哈哈!」
一邊把我頭壓在石壁上不斷用力。
腦袋那種被鐵錘擊打的痛又來了。
我沒出聲,反而覺得快意。
就在我以為我會在這山溝無聲無息的死掉時。
一個深冬的早晨,幾輛閃著紅燈的警車開進了這裡。
匆匆的腳步聲,在我耳邊由遠及近。
有人使勁拍拍我的臉頰,大聲喊道:「是江厭嗎?是江厭嗎?我們來救你了。」
我由上往下看。
一雙羊皮手工定製的發亮皮鞋,混雜在人群的最後面。
鞋子皮面上沾滿了泥點。
他朝我走來。
我聽到了那句熟悉的聲音:「江……江厭。」
是爸爸,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