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安王已經找到,朕便不在此多留。」
無人敢有異議。
在場,只有我直直地走過去。
顧承霖極為不安:「娘子,你要做什麼?」
我一言不發越過他。
在經過他時,他雙手緊握我的手腕。
我面無表情地掙開,平靜地整理衣物。
從始至終,我都挺直腰板。
被滿京城嘲笑了三年。
這一次,我也合該給自己一點體面。
我提裙上前,虔敬叩拜。
「安王與許小姐情深義重,民女願成人之美。」
「求皇上賜我和離,還許小姐正妻之位!」
在場無不譁然。
顧承霖的目光如炬,幾乎灼傷我的後背。
他或許已經意識到什麼,急忙衝過來。
借著痴傻的人設,拉我起身。
只不過我鐵了心,任憑他如何拉也不起。
他聲音顫抖:「娘子你說什麼呢,你……你不要我了嗎?」
我不回答,執拗叩首:「求皇上成全。」
皇上沉沉看過來。
「你當真願意放棄榮華富貴,放棄安王妃的身份?」
他不信,旁人也不信。
畢竟我的出身並不好。
顧承霖反而是率先察覺我的決心,緊緊牽住我的手。
掌心溫暖是我從前最愛的溫度。
只是這雙手,已經溫暖過別人。
我直起身看向他。
他的眼眶通紅濕潤,似在乞求。
人群外,有道倩影悄然佇立。
死死盯著顧承霖抓著我的手。
我收回投去的目光。
再度掙脫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嫌髒。」
他察覺到視線,猝然回頭。
對上許妙妙淚眼盈盈的眼睛。
握緊拳,收回手不再勸我。
我心中竟連一絲酸澀都不曾有,只覺得譏諷。
再次抬首望向皇上,鏗鏘有力回道:「是,民女願意!」
良久,皇上嘆了口氣。
「允了。」
14
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回了府上。
這些年,我給自己置辦的東西並不多。
可無論如何是我的,總該拿走。
顧承霖攔住了我的去路。
半啞著嗓音問道:「娘子,你知道了,是麼?」
我給小桃一個眼神。
她心領神會,先回屋替我收拾行囊。
「我不知道你在說……」
話音未落,他目光輕顫,兀自伸手觸碰我的脖子。
「怎麼弄的,疼嗎?」
刺痛感襲來,我微蹙眉避開他的觸摸。
這才想起,那道傷口還沒來得及包紮。
瞥見隨從的身影,我笑道:「想知道,不如去問他。」
「還望安王儘早簽和離書,返家路途遙遠,我著急得很。」
他瞳孔微縮,不可置信:「你要離京?」
方才的示弱消失不見。
他眉眼間氤氳怒氣。
「娘子,你之前答應,若我做了錯事惹你生氣,你會原諒我,如今為何又變卦?」
「我沒背叛你,等一切塵埃落定,我會向你解釋清楚一切。」
「可你今日所做實在過分,皇兄與我的計劃差點毀於一旦!」
我心裡竟是一點怒意與傷心都不曾有。
滿心皆是荒謬。
「我過分?
「就算背叛是假,可你與許妙妙有肌膚之親是真。」
他沉聲:「那是形勢所逼。」
「形勢所逼?」
我氣笑得眼角落淚,反唇相譏:
「你們在假山後廝混,在我榻上廝混,是情勢所逼。」
「兩年前你給我下藥,也是情勢所逼?」
他目光猛地一顫。
他以為,我是知道他裝傻一事。
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慌張。
可下一瞬,他色厲內荏道:「是!即便我與她有何過錯,難道你就不曾有錯?」
「三年前我跌落懸崖生死不明,是妙妙拼盡九死一生才將我從崖底拖回,那時你在哪?」
「我對你的情意不曾有假,可我對她更多的是利用!」
我滿目荒唐。
救他之人,怎麼就成了許妙妙?
那時所有人都說他死了,就連爹娘也從汴州趕來,勸我另尋佳偶。
我不顧反對,孤身一人尋去崖底找了月余。
冠禮那日我並未說謊。
當初在崖底找到他時,他已然痴傻。
誰也不記得,唯獨認得我。
也是我拉著他,磨得雙手乃至肩膀血肉模糊,才將他帶回王府。
回去後我昏迷了月余,比他晚醒幾日。
正在此時,一旁的隨從突然慌了神。
「王爺,許小姐方才暈倒了,太醫診出她……懷孕了。」
顧承霖氣焰全消,沉默良久。
抬首看我:
「娘子,如今妙妙那邊離不開人,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可好?」
「屆時,我一定將所有解釋清楚。」
「若你執意要和離書,可以,需等我成婚那日,我親手奉上和離書。」
我閉了閉眼,滿是倦怠。
再無解釋的心思。
能讓隨從如此緊張,也只能是皇上的意思。
15
我留了下來,帶著小桃住進客棧。
小桃滿是疑惑:「小姐,我們當真要在這等到安王大婚?」
那日,她明顯察覺安王並無和離的心思。
說到等成婚這日再給,無非是緩兵之計。
小姐又如何不知?
我安撫小桃:「我還有事要做,等事情結束,我就帶你回家。」
彈幕既然說,他們大婚那日就是我的死期。
死劫只可化解,不可避開。
若我這次逃開,下次死劫會如何出現便不得而知。
這就像懸在腦袋上的刀,我必須解決了。
街上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顧承霖成婚算是今日京城內頭等大事。
滿京城的人都跑去看熱鬧。
「聽說了嗎?」
「什麼啊?」
「許家千金不是平妻了,是正妻!」
「怎麼回事?」
「上次安王及冠,沒曾想兩人在後花園乾柴烈火,安王妃見安王失蹤,嚇得以命相逼,方能進入後花園,沒曾想看到的卻是安王與許千金……」
「人都傻了,許千金還當個香餑餑呢?」
「誰說不是呢?要我說女孩家還是得富養,否則等哪日倒貼給個殘廢,哭都沒地哭!」
我隱在人群中,聞言面不改色。
眼看時機已到,徑直向王府走去。
門口的守衛畢恭畢敬稱呼我王妃,無人攔我。
等我到彈幕說的那處。
不多時果然有刺客出沒。
我看向角落。
露出一片紅色衣料。
刺客向我衝來,我瞬間拔出藏在腰間的匕首。
刺客冷笑一聲,「不自量力。」
我也笑。
誰說拔了匕首就要跟他打了?
就在刺客再度衝上來時,一群黑衣壯漢將他團團包圍。
幾人幾下便把人擒住。
許妙妙已經跑了,我沒去追。
府中侍衛接連湧來。
我逆著人流,邁出王府。
16
臨走前,我忽而想起那日我醒來後,得知夫君得了痴症。
他如同瘋子,攻擊所有靠近之人。
我匆忙趕去,卻見總人口中危險的夫君,呆呆傻傻地盯著我。
說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我們可認識?我感覺我的心跳好快。」
我坐下,握住他的手:「顧承霖,我是你的妻。」
「我們剛剛成婚,你不記得也沒關係。」
他歪了歪頭,朝我傻笑。
只是抓緊我的手指,執拗道:「反正我不要他們,我要你。」
身後眾人笑著。
說沒想到王爺失憶後,還是這麼喜歡王妃,看來王爺當真愛慘了王妃。
那時,我又擔心他的身體,心裡又像是吃了蜜餞般。
次年回家省親。
娘親也勸過我,乾脆趁著夫君痴傻,哄騙他簽下和離書,另尋良偶。
我望向院中數螞蟻的傻子。
堅定地搖搖頭。
「娘親,我得等他。」
娘親問:「若是他一直傻下去呢?」
「那我便照顧他一輩子。」
畢竟夫君失憶前,曾對我說京中盯著他的人多如牛毛。
稍有不慎,他便會粉身碎骨。
所以我怎能棄他於不顧呢?
於是三年下來,我學著管帳,學著管理王府。
一刻也沒想過放棄。
我這般蠢笨,連教書先生都看不下去的人。
不也把王府管得井然有序麼?
時過境遷,那些回憶里每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以後,我會學著忘記。
17
回去時,我跟小桃說事情已了,帶她回家。
「不用等王爺簽和離書嗎?」
我微微一笑,「已經拿到了。」
不過,不是和離書。
而是皇上親寫親簽還蓋了章的聖旨。
皇上許是對我有那麼一絲愧疚,賜了我不少金銀珠寶,算是補償我。
更甚至允諾日後不讓顧承霖去尋我。
小桃高興得語無倫次。
她自從同我一同長大,也喜歡舞刀弄槍。
在汴州無拘無束慣了。
剛來京城那年,她不僅水土不服,還被安王府上的嬤嬤教規矩,天天鬧著要回家。
那時,我與她成天被嬤嬤敲打。
她心疼我,我愧對於她。
夜裡,我們互相替對方抹藥。
回過神,我自馬上回頭看向繁華京城。
來往的人從前就多,以後更不會少。
只是,我不再來了。
自從我打破原有劇情,彈幕整日不可置信。
從我踏出京城的那刻,那些污言穢語便消失不見。
獨留一行紅字:【劇情偏離,世界男女主發生變更,即將剝奪男女主光環。】
我字字理解其意,仍舊不知光環沒了會如何。
可我只想早些離京。
所謂的主角,與我再無干係。
我收回目光,望向回家的方向。
快意縱馬,肩膀上屬於我的擔子似乎被馬震得抖落。
18
安王府。
刺客出沒一事並未驚動前廳。
顧承霖與許妙妙如期成親。
直至送走賓客,顧承霖才脫去醉醺醺的傻氣,眼神陰冷。
質問下屬:「為何今日未見王妃?」
下屬戰戰兢兢:「屬下、屬下不知。」
這時才有人來傳話。
得知今日溫婉然來過,還在府中抓到一名刺客。
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溫婉然與他自小相識,與他恩愛多年。
怎會當真願意和離?
「王妃在哪?快把她帶過來,本王有話要同她說。」
那日,他說的不過是氣話。
郡公多年來私下招兵買馬,買了數不清的兵器。
早成了皇兄的頭等大患。
許妙妙不認可她爹所作所為,求事成之後放他爹一條生路。
他允了。
許妙妙再次提出條件。
等她成為顧承霖的正妻那日,她就親手把郡公的罪證交予他。
那時,他沉默許久。
可為了大業,他不得不答應。
如今,許妙妙如願成了他的正妻,他也拿到了駐軍圖。
許妙妙沒了利用價值,自然無需再欺瞞婉然。
不多時,下人來報。
「王妃僱人抓到刺客後便已離府,聽城門那線人守衛說,今早王妃已經離京……」
顧承霖大發雷霆:「誰允許她離京的!」
「王妃走不了,她還沒拿到我簽字畫押的和離書,任憑她去到天涯海角,也是我的妻!」
下人戰戰兢兢:「是皇上……」
顧承霖身形搖晃。
他已經原諒了當初婉然在他生死不明時,跑出去玩鬧月餘一事。
雖然是許妙妙從崖底將他救回來。
可他對許妙妙不過是利用。
與她親密時或許有過一絲真情,可更多的是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