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嚇跑之後。
姜堰轉過身來,不滿地瞪著我。
咬牙說:「你剛才答應他什麼?好?」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是這麼隨便的人?!」
我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平靜地反問:「跟你有關係嗎?」
姜堰被問得一噎,突然間無法反駁。
臉都氣綠了。
我皺眉繞開他走。
也無視他身後的許徹言。
就像經過了兩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
許徹言無奈嘆了口氣。
他跟上來,語氣討好地賠著笑:「寧寧還在生氣?」
「這次的確是我們太過分了,是我們的錯。」
「你想沖我們怎麼發火都可以,但是不要不理人,好嗎?」
見我完全無動於衷,自顧自地往前走。
姜堰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他滿臉不耐煩的妥協。
敷衍又不爽地說:「我道歉,是我嘴賤,不該在背後說你壞話,行了吧?」
「但是難道你就半點錯都沒有嗎?」
「我們一直在幫你,是你太執拗,不肯走出來。」
「說真的,要不是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習慣了,換誰誰能受得了你?」
前面的道歉都是虛情假意。
現在忍不住的埋怨才是真的。
許徹言見情況不對,連忙使眼色讓姜堰別說了。
姜堰不情不願地閉了嘴。
我安靜聽完他的話,輕輕掙開他的手。
心臟已經難過到麻木凍結,無法再給出一點強烈的反應。
如果說此前我還對他們有一絲不舍和依戀的話。
現在聽完他這番話,我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我揉了揉手腕。
語氣格外冷淡,問他:「是我逼你們的嗎?」
我從來沒有要求他們為我做什麼。
他們對我的所有照顧。
也都只起源於對我哥的愧疚和對我的憐憫。
他們的責任心在一瞬間爆棚,覺得自己是英雄,想要來拯救我。
可最後卻沒有一個能真的承擔起這份責任。
先挽救,再拋棄。
先給我希望,再踩碎我所有希望。
對我堪稱毀滅性的二次傷害。
我寧願五年前,他們不曾來到我身邊。
就這樣放任我自生自滅。
或許我還能不心懷怨恨。
沒錯,是怨恨。
饒是我再想勸自己理性,去理解他們的不易。
可心底深處,那些壓抑的委屈和怨恨,還是無法遮掩乾淨。
對面的兩人沉默住了。
姜堰別開臉,閃躲避開我的目光。
許徹言臉色微微發白,還想再對我說些什麼。
我不想聽,扭頭就走。
但他們立馬也跟了上來。
姜堰沉默不再說話。
許徹言低聲哄我,一遍遍向我道歉。
企圖讓我心軟原諒。
我越聽越煩,情緒逐漸暴躁不受控制。
一輛車突然停在我身邊,按了下喇叭。
車窗下落,露出季延楚那張溫潤精緻的臉龐。
他淡淡掃了一眼我身旁的兩個男人。
沖我一笑說:「要搭個便車嗎?」
8
一路無言。
季延楚把我送到了家門口。
我解開安全帶直接下車。
身後,他突然叫住我。
「我其實……有個私人診所。」
「如果你之後需要心理輔導,也可以來找我。」
他的語氣有些遲疑。
原本想說的話,應該不是這個。
我緩緩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不用了。」
「季老師既然已經選擇辭職,就不該再管學生的事。」
我只是生病了。
並不是病得不能生活自理。
我不需要太多毫無用處的憐憫。
反正,當憐憫耗盡。
也沒有人會為我停留。
季延楚的車停在原地,久久沒有啟動。
我也沒有要請他進屋喝口茶的意思。
我推開門回家,忽然間察覺到不對勁。
我站在門口沒動。
客廳內,坐在沙發上那幾人紛紛站了起來。
我一一掃過去。
除了殷池、傅如茵。
還有我哥生前委託管理公司的職業經理人,陳州。
再次見到殷池和傅如茵這兩人站在一塊。
我幾乎生出了作嘔般的反感和厭惡。
殷池看見我嫌惡的表情,愣了愣。
他很快反應過來。
解釋說:「寧寧,你別誤會,我今天帶她來這裡,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他側頭看向傅如茵。
語氣裹挾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他笑著說:「以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在這世上,你還有一個跟你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傅如茵,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殷池竟然這樣形容她。
可實際上。
她不過是我爸藏在外多年,還沒來得及認回家的私生女罷了。
我原以為她姓傅只是巧合。
卻沒有想到。
她跟她那個插足別人家庭的小三媽,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住進了我家。
我瞬間像生吞了一萬隻蒼蠅一樣噁心。
差點就要當眾吐了出來。
一旁的陳州拿出一份紙質文件。
適時說:「小姐,這是這位傅小姐給我的親子鑑定證書,以及你父親早年立下的遺囑。」
「根據遺囑,傅家所有資產以及公司的經營所得,都有她的一半。」
我不可置信。
搶過那幾份文件看了又看。
最後荒謬地發現,這居然是真的。
「哈…」
我控制不住地冷笑。
也幸虧我爸媽死得早。
那時我年紀還小,對他們感情不深。
否則真是要氣到吐血了。
我那位在外人面前事業有成,儒雅成熟又愛護妻子的好爸爸。
背地裡,竟然有個白月光。
跟人家生的私生女都這麼大了。
如果不是他和我母親意外發生車禍。
會不會傅如茵和她媽媽,早就被他帶回家了?
還有這幾份遺囑。
難怪傅如茵和她媽媽千方百計要混進我家來。
甚至不惜母女倆一起給我當保姆。
原來是衝著這個來的。
這時候,傅如茵笑吟吟地看著我。
火上添油地說:「姐姐,以後你可不能再隨便趕我走了。」
她環顧一遍四周。
唇角上揚,說:「畢竟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
我猛地抬起頭。
眼睛死死瞪住她,咬牙道:「你做夢!」
這是我和我哥的房子。
我們從小就一起生活在這裡。
這裡的每一處,每一個擺件,都有獨屬於我們的回憶。
我絕對不可能讓一個私生女進來玷污這一切!
殷池見我情緒不對。
立即擋在我面前,極儘可能地安撫說:「寧寧,先別生氣。」
我盯著他,還以為他會幫我。
畢竟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而他和傅如茵認識才不過一兩年。
在我的生日宴之前,他們話都沒說過幾句。
可殷池,還是讓我失望了。
他讓我先冷靜下來,又幫我理智分析。
「你完全沒必要對她有這麼大的惡意。」
「父輩的恩怨,不應該延續到你們的身上。」
「而且你知道嗎,她其實也很可憐,她的母親得了癌症,三個多月前就去世了。」
殷池試圖勸我接納這個妹妹。
他說:「她們沒想跟你爭財產,這份遺囑她媽媽其實早就拿到了,但怕你傷心,所以一直沒拿出來,直到她去世,如茵她無家可歸……」
「那她去死。」
殷池被打斷,一愣。
他慢慢皺起眉,「你說什麼?」
我冷笑著說:「無家可歸就要來搶別人的家嗎?那她跟她媽一起去死不就好了?!」
9
殷池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警告似的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傅寧!」
「我說了,她是無辜的,你沒必要這麼針對她。」
針不扎在他身上。
他當然可以無所謂,在這冠冕堂皇侃侃而談。
但是,憑什麼?
我的表情也冰冷起來,語氣尖銳道:「這件事從頭到尾,跟你有半毛錢關係嗎?輪得到你來管教我?!」
「你以為你算什麼東西?給我滾出去!」
殷池的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我無視他,扭頭盯向一旁的陳州。
狠聲說:「如果我哥還在,你敢帶著這個私生女上門嗎?陳、先、生?」
陳州別開眼,嘆了口氣。
他無奈說:「那麼具體的財產分配問題,我們改天再談。」
傅如茵拎起沙發上的小挎包。
沒等我開罵,就自覺地跟上了陳州的腳步。
只不過路過我的時候。
她挑了挑眉,語氣歡快得意地說:「看你這麼捨不得這套房子,那我就讓給你好了。」
「反正爸爸留下來的房產,多得是。」
我用力握緊了拳頭。
但身體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那份遺囑的存在。
讓傅如茵率先找到了它。
現在我已經毫無先機和優勢可言。
甚至我有種恐慌的預感。
傅如茵有備而來。
而我措手不及,滿腦混亂。
會守不住家財,甚至是守不住哥哥留給我的遺物。
我抬手按住刺痛的額頭,渾身冒出虛汗,幾乎有些站不住。
殷池扶我在沙發上坐下。
他蹲下來看著我,深吸一口氣。
表情柔和下來,用不大熟練的妥協姿態對我說:「劃分資產的時候,我可以幫你留下你想要的部分,把你不喜歡的分給她。」
「那天你說的分手不算數,我依然還是你男朋友。」
「可以不把我拉黑了嗎?」
我疲憊地盯著地面,已經沒有對付他的力氣。
只重複說:「滾出去。」
我想,家裡的大門密碼應該改了。
否則下次開門,不知道又會撞見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闖進我家。
殷池抿了抿唇。
他再次跟我解釋:「我和傅如茵之間什麼也沒有。」
「…那天我跟他們說,想要你主動跟我分手,也是賭氣的話。」
殷池輕輕將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低聲說:「這段時間你把我拉黑,對我不理不睬,我又生氣又心急,滿腦子都是你。」
「我才發現,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殷池抬起頭。
以為他這番剖白,會讓我有所動容。
然而他對上的,是我冷漠毫無波瀾的眼眸。
遲來的真心在我這,狗屁都不是。
我對他已經很不耐煩了。
我抽回手,在衣服上嫌惡地擦了擦。
剛要開口譏諷反駁。
門口突然傳來叩叩兩聲。
季延楚站在那,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他面帶微笑,十分紳士地說:「很抱歉打擾了。」
「但是你看起來,需要一點幫助。」
殷池驀地站起身,皺眉不悅地盯著他。
一副房子男主人的姿態,對季延楚展開了驅逐。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請不要多管閒事,馬上離開!」
季延楚對他的警告視若無睹。
他站在門口,外套隨意搭在臂彎上,氣質優雅卓然。
目光含笑,只靜靜地看著我。
聽見我說「幫我把他趕走」以後。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
隨後幾步邁上前,外套隨手一丟。
在我和殷池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突然猛地一拳砸在了殷池的臉上。
又快又狠,下手極重。
殷池摔倒在地上,嘴角的血都流了出來,人還是懵的。
他還沒來得及還手。
季延楚就已經將他的雙手反剪在身後。
並扒下殷池的外套,將他牢牢綁住。
他的身量更高,垂眸盯著殷池。
臉上依然是笑著的。
但語氣和動作卻一點也不友善。
他拍了拍殷池的臉。
皮笑肉不笑地說:「隨便帶人闖進獨居女孩的家,可不是紳士的作風。」
「而是,小人行徑。」
他就這樣掐著殷池的後頸。
沒給對方一句開口的機會,壓著人出了門。
我微微張著嘴,震驚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過了一會,季延楚獨自回來了。
他自來熟地解開袖扣,將袖子折好,露出修長有力的手臂。
和剛才判若兩人。
他眨了眨眼睛,溫柔地對我笑著說:「我猜你現在可能會有點餓。」
「及時填飽肚子,有助於穩定情緒。」
「冰箱裡還有食材嗎?我來做晚飯吧。」
10
我沉默地吃了一頓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