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過去了,我過不去。」
承晝眼底泛紅。
「我被你困在當年那個畫室了,你怎麼能丟下我,自己走出來?
「夏清,你別想逃,你也逃不掉的。」
祁延禮是在承晝離開之後推門走了進來。
看到畫架上的那幅畫,整個人一愣。
「你是不是之前就認識承晝?」
祁延禮腦子轉得飛快,「你之前畫不出人像,也是因為他?」
見我沒有否認,祁延禮才用力拍了下腦門。
「早該想到你倆不對勁,你就不是這麼彆扭的人。」
說著坐在我身邊,「說吧,怎麼回事?」
記憶刻意塵封太久。
久到現在提起,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
無非就是兩個破碎病態的靈魂。
在某個陰暗潮濕夏天失控的故事。
6
承晝的養父是個酒鬼。
遇到他那年。
他父親賭光了家裡的所有財產。
丟下承晝跑路了。
19 歲的承晝剛剛高考結束。
面對的不是畢業的喜悅。
而是成堆的債務。
被遺棄的恐懼。
以及未卜的前途。
他無家可歸。
而在那年,我父母離異。
道貌岸然的教授父親出軌年僅 18 歲的女學生。
母親至此恨上藝術。
她藏起了我的畫筆,逼迫我轉專業。
一怒之下我離家出走。
對我來說,那場比賽是讓我堅守夢想的稻草。
只可惜後來,承晝走了。
大賽我被退賽了。
戴欣還找到了我的學校,施壓讓他們對我進行退學處理。
我四處奔走,到處祈求。
21 歲,我的人生分崩離析。
「其實,我有件事沒有告訴你。」
我說完,祁延禮沉默良久。
才道:「五年前,我們合夥開工作室。你售賣的第一幅畫,就是承晝買走的。」
「什麼?」
祁延禮抿了抿唇。
「後來幾乎每個月,他都會讓人過來帶走你的作品,五年間從未中斷。」
我驚呆了。
「我怎麼不知道!」
「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只是我們的大客戶,誰會知道你和這樣的人有什麼牽扯。」
祁延禮按了按太陽穴。
「我在想當年的事,會不會承晝也不清楚?夏清……不是人人都是你父親,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要不要找個機會,和他好好聊聊?」
我從沒想過原來這些年,承晝一直在關注我。
為什麼?
他不是應該恨透了我。
和人打交道一直是我的弱項,那天之後我一直縮在後面不想面對承晝。
卻沒想到幾天後,一個女人找到我。
她摘下墨鏡,朝我笑了笑。
「夏清,又見面了。」
戴欣和當年完全沒有變化。
一樣的精緻。
一樣的虛偽。
她將我帶到了附近的咖啡店。
進門前,我找了個藉口走到旁邊,隨手撥通了一個電話。
直到確認那邊接通,我才重新走了過去。
「戴女士,你來找我幹什麼?」
「好久不見敘敘舊而已。」
聞言,我冷笑。
「我不覺得跟一個逼迫我退賽、毀掉我學業,讓我兩年都無法拿起畫筆的人,有什麼舊好敘。」
「是啊,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見到你。」
戴欣笑了出來,眼神變得凌厲。
「所以是當年的教訓還不夠深刻,才讓你又有勇氣纏上阿晝的嗎?」
她果然是發現了承晝跟我最近的交集。
「如果是因為這件事,那你找錯人了。
「我建議你有什麼話,直接去問你兒子,你覺得呢?」
說完我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打開公放。
「承晝,你母親的話你應該都聽清楚了吧?有什麼話,你們自己解決,我這個外人我就不插手你們的家務事了。還有,以後別再聯繫我,免得你母親誤會。」
說完我掛斷電話直接把承晝拉黑。
再看向戴欣表情嚴肅。
「七年前我年紀小,心懷顧忌對你毫無還手之力。
「但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勸你別再找我,反正我賤命一條也不值錢,新帳舊帳一起算,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
隔天一早,祁延禮給我發來信息。
說承晝簽了投資合同。
五千萬。
不附帶任何條件。
只拖他給我一句話。
對不起。
7
那天之後,承晝沒有再出現過。
而我在祁延禮的勸說下,還是接下了動漫製作的工作。
只是進展很不順利。
前期承晝出現帶來的靈感。
仿佛瀕死前的迴光返照。
在他離開時徹底熄滅。
交稿在即,在我的焦慮值也到達了頂峰。
就是在這樣的時候,我被人掛了。
這件事起因是一個大 V 再次把我當初創作的「桎梏」發在了網上。
內涵我私生活混亂,潛規則男模特。
對方粉絲不少。
加上前段時間這幅畫在網上已經小火了一次。
幾乎帖子剛發完,立刻就爆了。
【之前只知道女模特危險,現在連男模特也這麼危險啊。】
【這個男生感覺年紀不大,該不會還沒有成年吧,希望趕快查明真相!】
【現在藝術家是不是沒門檻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開個畫展自詡畫家,強烈抵制!】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戴欣搞的鬼。
但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畢竟她是如此在乎臉面的人,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兒子被這樣討論。
祁延禮託人查了對方的身份,傍晚才跟我說。
「對方名叫冷山,也是個畫手,英國留學回來的。
「真是奇怪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會盯上我們。」
英國留學。
畫手。
我突然想到:「白一凝?」
祁延禮還當真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我跟他解釋:「就是之前和你說過的,承晝『女朋友』的大表哥也是開藝術工作室的。」
祁延禮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他還真是你的剋星,怎麼沾上他霉運就紛至沓來的感覺。」
一邊抱怨祁延禮一邊看了眼手機,突然吸了口涼氣:「清清,承晝親自下場了。」
「什麼?」
祁延禮直接把手機遞給我。
我看了眼螢幕,果然第一條就是承晝發的狀態。
承晝:【畫上的人是我本人,純自願。】
下面還配了張他與「桎梏」的合照。
半小時不到。
這條狀態已經獲得了 10w+的轉發。
網友評論出奇一致。
清一色是「霧草」。
這還不夠,承晝緊接著又發了一條。
【不僅之前樂意,現在依然樂意。】
配圖是我畫的塗鴉稿,大概是那天他在畫室偷拍的。
我腦子裡只有三個字。
他瘋了。
一直到晚上,#承晝自爆#、#承晝藝術模特#等詞條討論熱度居高不下。
熱度連帶著我們工作室也跟著漲粉無數。
不少人衝到評論區留言,羨慕我吃得真好。
還有人瘋狂問我是什麼來頭。
居然能請動承晝這尊大佛。
潑天的富貴砸的祁延禮合不攏嘴。
「我收回剛才的話,這哪兒是剋星,這分明就是我們工作室的吉祥物,財神爺。」
然而等到我晚上回家。
卻發現財神爺本爺蜷縮著身子,蹲在我家門口。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
「夏清,你真不要我了嗎?」
8
破舊的樓道,堆放的雜物。
將時光好像瞬間拉回到了七年前。
我腳步頓住,沒有往前走。
他似乎猜到了我不會搭理他,徑直解釋:「白一凝是戴欣的女兒,和我真沒有任何關係。」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不是你媽介紹給你的相親對象?」
「是啊,因為我根本不是戴欣的兒子。」
這回我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