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曲悅是雷打不動的年級前二,在你追我趕中雙雙拿到了國內最高學府的保送名額。
但在保送面試的前一天,曲悅收下了校霸給的房卡。
我擔心她一步踏錯、前途盡毀,帶著老師在酒店大門前將她攔下。
後來我們一起步入高校,畢業後結婚、生女,家庭圓滿、事業順利。
直到女兒滿月那天,曲悅將女兒抱到天台,咒罵我毀她初戀,揚言也要讓我嘗嘗痛失所愛的滋味。
說完,她便將女兒從 33 樓拋下,我追著那小小的身軀一躍而下,卻連襁褓一角都未能抓住。
若是重來一次,她的前途,我絕不干涉。
1
「還給我!」
曲悅惱羞成怒的聲音將我喚醒,看到她身上的校服和我手中的房卡,我才意識到我重生了。
這是我們保送面試的前一天,曲悅剛剛收下校霸鄒伯陽給的房卡,而我目睹了這一幕。
上一世,因為擔心她被人哄騙,做出後悔一輩子的選擇,我奪走她的房卡,勸說她以學業為重。
她並不聽勸,我只好找到老師,當天晚上,趕到酒店大門前將她攔下。
第二天,我們的面試都很順利。
高三還未結束,我們就敲定了國內最高學府的入場券。
結果出來的那天,曲悅單獨請我吃飯,鄭重向我道謝:
「溫子墨,謝謝你,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阻攔我去赴約,很多事情可能都會不一樣了。」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因為曲悅沒有赴約,鄒伯陽深夜在公路上飆車,結果車毀人亡。
又是在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曲悅從那時起就在怨恨我,她後來接近我也只是為了復仇。
但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因為這件事,曲悅和我越走越近。
她和我的同桌換了位置,午餐時,也和我同去食堂,我們幾乎形影不離。
同學們看在眼裡,不時對我們起鬨,曲悅卻坦言:
「沒錯,我曲悅就是喜歡溫子墨,怎麼了?」
老師們聞言,因為我們的保送生身份,也樂見其成,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我,無疑是開心的。
高一入學時,我作為年級第一在開學典禮上發言,她從人群中站起,向我喊話:
「溫子墨,我是曲悅,記住我的名字,因為下一次,我會是年級第一!」
那時的她是那麼閃亮、自信,那股不服輸的勁兒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底。
事實上,她也的確做到了。
高一的第一次月考,她拿到了第一,而我屈居第二。
此後的一次次考試中,我們你追我趕,沒有誰能始終坐穩第一的寶座。
我們是彼此不斷向前的動力,也是雙方不能懈怠的理由。
對於她,我不只有少年青春期的悸動,更有作為志同道合者純粹的欣賞。
正因如此,我才會擔心她做出抱憾終生的決定,我才會越過邊界去干涉她的事情,因為在我心中,她值得更美好的未來。
也正因如此,在她高調錶白後,我們就順理成章地開始交往。
我們一起步入大學,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在各自的領域發光發亮,在最美好的年華結為連理,並很快有了愛情的結晶。
女兒滿月那天,我們大宴賓客,人人都艷羨地稱我們是人生贏家。
她卻在宴會途中將女兒抱到天台,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這麼多年,她從未愛過我。
她說,曲悅唯愛鄒伯陽。
她怨我當年的阻攔,恨我「害」死了鄒伯陽。
她之所以和我在一起,就是為了讓我嘗到痛失所愛的滋味。
她的話猶如五雷轟頂,直到見她將女兒高高舉起,我才回過神。
我跪在地上懇切地哀求,她對我怎樣都行,但求她放過我們的女兒。
那么小小的一個人兒,那麼柔軟,那麼脆弱,經不起一點點的傷害。
她卻笑了:
「溫子墨,你越痛,我便越痛Ŧű₂快,我就是要讓你知道當年我有多痛!」
說完,她便將我愛如珍寶的女兒從 33 樓拋下,我追著那小小的身軀一躍而下,卻連襁褓一角都未能抓住。
往事如白駒過隙,唯有失去女兒的痛刻骨銘心。
曲悅伸手扯回房卡,也將我從回憶中拉回。
看著將那張房卡如珍寶般捧在胸口的她,我將曾經的那些勸說悉數咽下,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沉默轉身。
我聽到她在我身後喊:
「溫子墨,不許告訴老師!」
我腳步未停。
曲悅,你放心。
這一次,你的選擇我絕不干涉。
我與你,也再無瓜葛
2
第二天,我和上一世一樣正常參加面試,與考官相談甚歡,順利拿到了保送資格。
曲悅卻缺席了面試。
學校得知消息後,立刻約談了她的家長。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沒去參加面試。
面對老師和家長的質問,曲悅滿不在乎地說:
「因為我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她的媽媽聽到這句話,當即就扇了她一巴掌。
「曲悅!你讀了十多年的書,就是為了這件事!還能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
我走進老師辦公室的時候正好撞見這一幕。
她瞪了我一眼,梗著脖子,朝她媽媽和老師嚷道:
「我不需要被保送!照樣考得上!」
她態度囂張而強硬,保送化為泡影已是板上釘釘,老師覺得多說無益,只能打圓場,讓她好好準備高考。
母女二人黑著臉走出了辦公室,與我擦肩而過。
見我進來,臉色難看的老師才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我有些抱歉,但還是開了口。
「老師,對不起……我決定放棄保送,參加高考。」
老師大驚失色,詢問我原因。
其實原因很簡單:上一世我和曲悅一起保送進那所學校,那裡有太多回憶,我不願再憶起。
但現在我只能說,這與我的未來規劃不符,我想去另一所與之齊名的高校。
這是一個不夠充分,但說得過去的理由。
老師見我態度堅決,也無力再勸。
我和曲悅同時失去保送資格的消息很快傳開,同學們開始私Ṭū́ₑ下猜測其Ťŭⁱ中原因。
風言風語甚囂塵上,流傳最廣的版本是曲悅因病缺席面試,痛失良機,而我因為暗戀她,主動選擇了放棄,想要陪她一起高考。
我聽了只覺得好笑,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前途,這對於愛情的理解未免太幼稚Ťû⁾、淺薄。
但有人並不這樣認為。
一個放學後的傍晚,我被鄒伯陽堵在了校門口。
他叼著煙,摟著曲悅的腰,斜著眼睛看我:
「書呆子,聽說你為了老子的女人放棄了保送資格?」
我很難理解曲悅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個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曲悅卻樂在其中,貼在他的身上嗲聲嗲氣地撒嬌:
「是他自作多情!人家和他可沒什麼關係,就你愛吃飛醋!」
鄒伯陽沒搭理曲悅,反而湊到我面前大聲說道:
「老子告訴你!你面試的時候,她在老子的床上爽得叫!你當舔狗也沒用!」
他這副嘴臉實在令人作嘔,我瞥見曲悅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覺得有些可笑。
「你放心,我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冷笑一聲,徑直離開。
流言很快更新了版本:曲悅愛上校霸,為了和他考到一個學校,放棄了保送資格,而我則是愛而不得,為愛發瘋。
因為曲悅和鄒伯陽開始高調戀愛,還逃課去約會,面對學校和家長的阻撓,曲悅堅如磐石,甚至以死相逼。
而我變得沉默寡言,每天像機器人一樣,上課、刷題,雷打不動。
在同學們眼中,曲悅成了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勇者,而我是只知道學習的可憐蟲。
我只覺得好笑,一群三觀尚未成形的小孩,還不知道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事是什麼。
但考試的重拳會讓他們清醒過來。
一個月後的模擬考,我毫不意外地穩居第一。
而曲悅,卻破天荒地跌到了一百名開外,向她那位常年吊車尾的校霸男友逐漸靠攏。
3
我本以為我和曲悅的人生軌跡就會這樣漸行漸遠,從此一別兩寬,但命運的糾纏似乎並沒有那麼容易斬斷。
晚自習放學後的一個夜晚,我收到了一封來自陌生人的郵件。
沒有任何文字,只有幾張照片——曲悅和鄒伯陽在床上,一絲不掛,姿勢親密,表情愉悅。
除了噁心,我沒有泛起任何其他情緒。
我不知道這封郵件來自誰,也不明白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但我也不想搭理,畢竟她的事與我無關。
第二天,我照常上課,就像從未收到這封郵件,直到大課間,鄒伯陽在走廊上與我相向而過時,故意用肩膀撞我。
「照片好看嗎?」
聲音微微壓低,挑釁的意味卻毫不掩飾。
原來是他發的郵件。我停下腳步,看向他。
他的臉上寫滿了得意,還夾雜著一絲興奮和期待。
「看到你的女神在我的床上發騷,不好受吧?」
「曲悅親口說,你不如我。」
「溫子墨,你這種人,照樣會輸給我。」
一個沒滿 18 歲的小子,還沒有學會不動聲色,幾句話就將自己的意圖暴露無遺:他想激怒我,他想在我這裡找到優越感。
可是,為什麼?
疑惑一閃而過,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課間,我去辦公室請教問題,正好撞見老師在訓斥鄒伯陽。
見我進來,老師有了正面教材,捧著我將鄒伯陽狠狠踩到了地上。
「鄒伯陽,像你這種人,樣樣都不如溫子墨,我要是你,見到人家都沒臉抬頭!」
當時我只覺得尷尬,找個藉口迅速離開了。
那是我上一世和鄒伯陽的唯一一次交集。
後來再聽到他的消息,便是他對曲悅一見鍾情,展開了熱烈追求。
他騎著機車護送曲悅回家,他搶占學校的廣播室為曲悅彈琴唱歌,他讓他那幫所謂的小弟每一次見到曲悅都鞠躬叫「嫂子」……
而這對情竇初開,一直過著循規蹈矩人生的曲悅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她開始為愛瘋狂。
兩世的碎片拼湊在一起,所有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原來沒有什麼一見鍾情,不過是一個自尊心受挫的人,為了一個假想敵,找了一個出氣的工具。
我看著鄒伯陽,淡淡開口:
「鄒伯陽,在我面前,你就這麼自卑嗎?」
4
鄒伯陽的臉瞬間漲紅,揚起拳頭就想揍我,卻在教導主任警告的眼神中不甘地放下。
我又道:「但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我覺得你和曲悅十分般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說完,我便徑直離開,沒有再給他一個眼神。
但其實我並沒有表面上那麼淡然。
一種荒謬又可笑的感覺爬上我的心頭,揮之不去——追根溯源,這一切竟是因我而起。
前塵往事不停地在我腦海中翻湧,最終定格為女兒自高空墜落,化為一抹鮮紅,觸目驚心。
「溫子墨!」嚴厲的喊聲將我從深淵中拽回。
老師皺眉提問,我走神了,並不知道她講到哪一題,只能站起身沉默。
這時桌面上推過來一個筆記本,娟秀的字跡清楚地寫著答案,我掃了一眼,迅速整理思路開口。
老師神情稍緩,但讓我坐下之前還是添了一句:
「不要仗著成績好就鬆懈,要知道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我知道她是在借我敲打曲悅,點點頭,沒有爭辯。
桌面上的筆記本已經被主人收回,它來自我的同桌江靈。
坐下後,我低聲向江靈道謝,她正襟危坐,端正地記著筆記,沒有理我。
上一世,她與我同桌不過半月,就和曲悅換了位置,所以我與她並不相熟。
我只記得高中時,她成績中等,性格內向,高考也只考了一個普通一本,在我們這種尖子班並不起眼。
但後來她一路逆襲,考上了最高學府的研究生,畢業後又繼續讀博,成了我們班在學術路上走得最遠的同學。
學校還邀請她回來做過一次演講,有同學拍了視頻發到群里。
她獨自站在學校的大禮堂,在滿座的學弟學妹面前,眼睛裡綻放著光彩,言辭卻依舊謙遜。
她說自己並不聰明,高中時學得很吃力,又因為性格內向,不愛向老師提問țṻ⁺,很多不懂的問題只能靠自己死磕,雖然比別人慢,但靠著十年如一日的努力,她還是走到了這裡。
她相信學習是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的事情,道阻且難,但行則將至。
那時,我和曲悅已經結婚,我看著視頻感嘆江靈的恆心和毅力的確讓人佩服,曲悅卻不屑一顧。
「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要是像她一樣努力,一定比她厲害。」
想到曲悅,我再次從回憶中抽離。
放學後,江靈還是坐在位置上默默刷題,我躊躇片刻,還是開了口:
「如果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問我。」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她高中的這段路程能夠比上一世輕鬆一點,至少不要那麼孤苦。
她愣了一下,看著面前的卷子點了點頭,沒有看我。
見她此刻似乎沒有問題想問,我便起身離開,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碰到了神采奕奕的曲悅。
沉浸在愛情中的她心情很好,對誰都笑臉相迎,包括我。
看著她的笑臉,我心中百感交集。
我縱然恨她、厭惡她,但這一世的她還不曾傷害任何人,我與她之間的愛與恨也不會再發生了。
更何況,我已知曉鄒伯陽接近她,是因為我。
我縱然還是恨她,卻不能如此卑劣。
最終我還是將手機里的那封郵件給她看了,我告訴她是鄒伯陽發給我的,如果她想要報警,我可以提供證據。
至於她要怎麼做,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她看完郵件,臉變得煞白,但下一秒,她就將我的手機狠狠砸到地上,隨即扇了我一巴掌。
「溫子墨!我警告你!不要挑撥我和阿陽的關係!」
她的聲音尖銳,指甲也鋒利,劃破了我的臉頰,有一點疼。
我抹掉血跡看了看,卻突然感覺卸下了一塊大石,甚至還有一點開心。
因為我開始意識到,面對一個自甘墮落的敵人,會有多輕鬆,你不用變得卑劣,也不用和他勾心鬥角。
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看著他自己下地獄。
5
照片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聊過這件事,但聽說他們分分合合,仍舊愛得轟轟烈烈。
他們的狗血愛情成了同學們枯燥學習之餘的談資,有人說他們在學校門口互扇巴掌,也有ťũ₄人看到他們在街頭高調擁吻,還有人傳他們在學校的小樹林偷食了禁果。
有無聊又八卦的同學假裝不經意地在我耳邊提起,打探我的態度,我統統回以六字真言:
「尊重他人命運。」
這是我上一世用慘痛的教訓換來的人生真諦,永生難忘。
見我真的漠不關心,漸漸地,也不再有人拿曲悅的事來打擾我。
我的生活回到了正軌:上課、背書、刷題,偶爾給江靈講題。
一開始,她並不好意思問我問題,直到有一次,我瞥見她看著一道錯題發獃,主動開口講了我Ṭų₀的解題思路,後來她再遇到不會的題,便也不再羞於開口。
我也開始明白她上一世為什麼可以走得比我們都遠。
對於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同學來說,學習只是考上大學的手段,但於她而言,學習便是目的本身。
她想弄明白一道題不是為了高考時能多考兩分,而是單純好奇,她想要的是一個答案,是知識本身。
她的求知慾,我自愧不如。
最新一次考試成績公布的時候,老師已經不再提成績直線下滑的曲悅,而坐穩了年級第一的我也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但向來毫無存在感的江靈一躍考進了年級前十這件事震驚了全班,就連老師也在班會上驚喜地表揚了她一番。
只有我一點也不驚訝,江靈的每一步都穩紮穩打,她超過我們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那天放學後,江靈在門口叫住了我。
「溫子墨,謝謝你。」她的聲音不大,卻很誠懇。
我很開心,不同於自以為拯救了他人的自得,這是一種成人之美後的欣慰。
「你應該謝謝你自己,這還不是你的極限,不要放棄,你會去更高更遠的地方。」我看著她認真說道。
她眨眨眼,有些驚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曲悅就推開她,從我們之間掠過,奔向了在走廊盡頭等她的鄒伯陽。
有同學看到這一幕,湊到江靈身邊嘲諷曲悅,江靈沒接話。
沒過幾天,有消息傳出鄒伯陽和曲悅分手了。
與此同時,曲悅稱病請假,好多天沒來學校。
對於這些事,我照舊不聞不問,直到一天放學後,我看到鄒伯陽塞給了江靈一束玫瑰花。
我下意識蹙起眉頭,想要上前,卻恍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事。
溫子墨,你又忘了嗎?尊重他人命運,少管閒事。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江靈看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