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顧璟成婚十七載,他死前愧疚地向我坦白,外頭有個私生子。
「我一生唯獨對不起這孩子,阿言,你會理解我的,對不對?」
我震驚之際,卻看到一排排彈幕。
【顧璟真是恨毒了長公主,死前都不忘坑她一把。】
【親母子自相殘殺,長公主她值得!】
我掩下心驚,笑吟吟道:「駙馬放心,你死後我會讓孩子認祖歸宗,榮華一生。」
1
我一直覺得阿琦不像我,長得沒我漂亮,性子也多愁善感,像極了顧璟寡居多年的遠房表妹。
但顧璟說,他們書香世家的女孩都是如此,是我太多心的緣故。
我不疑有他,只是因為他那表妹的行事,對阿琦總是真心疼愛不起來。
就如此刻,顧璟剛斷氣,她就在床前哭紅了眼,不知道的還以為顧璟不是自己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我拿帕子按了按眼眶,發現面前的彈幕又刷新了。
【女主哭得好慘,親爹沒了,以後就要看長公主臉色行事了。】
【我要是女主,我就趕緊跑路,免得被人按著頭嫁出去。】
【親爹剛死,就逼女主嫁人,也太狠毒了。】
「娘親,爹爹死前有留下什麼話嗎?」阿琦眼睛紅得像只兔子,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我拍拍她的手,漫不經心道:「駙馬說,他把你和我的親子換了,你實際上是他的私生女。」
【這也能說?】
【幾十章的相互拉扯,被你一句話說完了?】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是反派了,別人勤勤懇懇算計十幾年,她分分鐘就說完了,要死!】
阿琦身子陡然僵住,目光緩慢地移到我臉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
「娘親,你別逗我了,會把我嚇住的。」
「我騙你做什麼?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你親娘嗎?」
眾人被我的話嚇得紛紛跪下,面前的阿琦更是連跪都跪不住,幾近癱軟在地。
「娘親,你這樣汙衊女兒,女兒不知該說什麼?」
「有什麼話你留給駙馬說吧。」
一旁立即有人將鴆酒端到阿琦面前,總歸是養了十六年的孩子,哪怕是她騙我,我也總想給她一個體面。偏偏,阿琦不想要這份體面,不知哪裡生出一股力氣推翻了上好的鴆酒。
她跪挪到我面前,攥著我的裙Ṭű̂₋角祈求:「娘親,我錯了,以後我一定乖乖聽話,娘親要我嫁誰我都嫁,娘親,我不想死。」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轉啊轉,絞盡腦汁試圖說服我:「世人皆知娘親只有我一個女兒,若我死了,娘親又要從哪裡變出一個女兒嫁太子表哥呢?」
阿琦的婚事我一早就看好,選定的是皇兄嫡長子,當今的太子。
一成婚就是太子妃,等熬死了皇兄,她就能做皇后,這樣好的婚事旁人求都求不來,可阿琦不願意。
她和我說什麼真愛無價,什麼婚姻自由,要不是駙馬舊疾復發,她差點就要和我鬧絕食。
從前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的我一下子了悟,怪不得和我想法不同,原來不是我親生的。我就說我和顧璟這對汲汲營營貪戀權勢的夫妻,怎麼會真生出一個情愛至上的小白花?
「別說胡話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一個不知哪裡來的野種,也配讓我求著她做皇后?是我瘋還是她瘋?至於沒有親女兒聯姻,那也無妨,左右顧璟死了,我隨口給他翻出幾個私生女也不算什麼。
再說了,我不是還有個親兒子?他要樂意,皇后之位也不是不能爭,反正沒人規定太子不能喜歡男的。
至於阿琦,我揮揮手讓人把她拉下去解決了,至於理由,隨便吧。
【女主,就這樣死了?】
【這是盜版劇吧,怎麼能這么兒戲?】
【養條狗這麼多年都不忍心送她去死吧,果然是沒心的惡毒女配!】
2
女主不愧是女主,命大且硬,婆子拿白綾勒了她一盞茶,手都勒出血痕,阿琦還喘氣。下人們又換了砒霜,疼得阿琦滿地打滾吐血,熬了兩三天也不死。
這群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下人們也為之震驚,無可奈何向我請罪。
「那就先留在柴房裡,別讓她出來了。」
剛從乞丐堆里找到親兒子的我此刻心情大好,連帶著看阿琦都寬容許多。
折蕤眉頭一皺,眸中流露出幾分玩味之意:「娘親,這就是那個頂替我多年的好妹妹?」
「這樣命大留在柴房也太可惜了。」
【啊啊啊,果然是深情男二,還沒見面就開始撈女主了。】
【好大兒,你和女主是沒希望的,不如歸了我吧!】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太缺愛了,媽媽愛你!】
……
一條條彈幕讓我對新鮮出爐的好大兒多了幾分不安,他若真是什麼深情男二,吃裡扒外惦記阿琦這個鳩占鵲巢的,那我就必須再馬上給顧璟安排幾個私生女。
「那你覺得該如何?」
「自然要打發她去幹活,不過就是吐了幾口血,就想把事情一筆勾銷,那兒子這麼多年受的苦算什麼?」
「娘親,我可是你親兒子!」
我聽了他顛倒黑白的話,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果然親生的就是好。
至於受苦,我心道,雖然人是從乞丐堆里扒拉出來的,但他怎麼進去的我都不想說。
這孩子毛都沒長齊就被神棍忽悠什麼貴不可言,一時腦熱就拉著一群山匪造反。好在命大,他搞事的地兒本來就不太平,他也不是最出頭的那Ṭű²幾個,眼見朝廷出兵,就散了兄弟各自逃命。
至於鑽進乞丐堆,他說是自己眼拙,找錯了吉祥物把他克的。我帶著找到他時,他正藏在山廟後頭磨匕首,覺得自己還能從頭再來。
就這對權勢的執著勁兒,不用彈幕我都知道是我親生無疑了。
「行,都依你。」
折蕤滿意一笑,露出和我如出一轍的酒窩,看著又甜又軟。
「那娘親再和我說說皇帝舅舅的兒子們。」
我沒忍住捏捏他的臉蛋,和他說起我那一長串的侄兒們,這裡頭聰明的不多,但蠢出天際的也很少,都是一群平庸貨色,最拔尖兒的就是太子唐晿了。
只是,這也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清高孤傲得惹人生厭,要不是他有領兵平亂的功績,我早就想辦法把人弄下去了。
「說起來,他平亂就是你的地兒,你沒見過他嗎?」
折蕤雙手托腮讓我細說說太子,容他想想。
這一想他直接給我甩出個驚雷,把我炸得外焦里嫩。
「聽上去,和我撿回來沖喜做吉祥物的男媳婦有點像!」
我心一梗,忽得見彈幕飄過:
【撿男主?這劇情不是發生在男主和白月光女三身上嗎?】
【男二拿了白月光劇本,這是什麼鬼劇情!】
【沖喜?沖得你去做乞丐,迷信害死人哦!】
……
我心裡頓時來氣,我惡毒就算,怎麼連帶我兒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什麼男主男二、主角配角,誰有本事搶過來就是誰的!
「從前如何不要緊,只今後你記住了,你從來沒娶過什麼媳婦,尤其是男媳婦!」
折蕤扯我衣裳,裝乖道:「娘親不是說,從前就想著讓府上與太子表哥聯姻,怎麼如今就閉口不提了?」
「是因為娘親覺得我不如那個冒牌貨嗎?」
我戳他腦門:「傻孩子!娘親去找你舅舅給你求了爵位,不比做什麼太子妃好?」
「你別告訴我,你還想著和他破鏡重圓?」
3
「阿言,你確定這是顧璟的私生子,而不是你的?」皇兄仔細端詳了折蕤半天,眸中仍有驚疑,他指著折蕤道:「他明明更像你。」
「顧璟一張死人臉哪有這麼甜的酒窩,還有他這雙眼睛,弧度都和你一模一樣。」
「阿言,你和皇兄說實話,這真不是你生的?」
我委屈地看了皇兄一眼,他會意讓眾人下去,還派人帶折蕤到宮裡逛逛。折蕤乖乖巧巧跟人走了,我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事,算了,能忘記的肯定不重要。
「說吧!」
我將錦帕往臉上一掩,就開始哭訴顧璟的畜生行徑,聽得皇兄嘆為觀止,當即就要挖墳鞭屍。
ŧū⁴我提醒道:「人還沒下葬,不用挖墳,可以直接鞭屍。」
皇兄看我真有心要顧璟挫骨揚灰,又不肯說話了。
好在我今日來也不是為了揭發顧璟讓皇兄給我報仇,而是想為折蕤求個爵位,方便徐徐圖之謀取更大的好處。
皇兄訕訕:「這也沒有先例啊。」
「皇兄,凡事都有第一遭,您可以給後來人打個樣。」知道他猶豫,我拿出殺手鐧:「當年若不是皇兄,父皇豈會讓我下嫁顧璟,誤了我一生。」
【父皇!父皇!父皇!】
【這可不經說啊。】
【瘋了!瘋了!】
我哭聲一頓,沒弄明白彈幕嘰里呱啦重複什麼玩意兒,父皇和發瘋有什麼區別。但他們提示了,或許我可以試一試。
「父皇他……嗚嗚嗚」
皇兄眸色一暗,似乎真有什麼不對勁,難道真如彈幕所說,父皇這兩個字不能提?他認真地問我:「阿言,你說這是不是父皇的報復?」
「顧璟一介寒門,憑他一己之力換子怎會如此順利?一定是父皇在冥冥之中保佑他,他恨極了你我,才讓你飽受母子分離之苦。」
皇兄越說就越流暢,思路也越通順,就連顧璟為何瞞了小半輩子最後在臨死前吐露折蕤的存在都有了解釋,因為父皇覺得對我的處罰還不夠,要看著我們母子相殘才罷休。
他手舞足蹈地向我論證自己的想法,又不合時宜地在我面前演起父皇駕崩的獨角戲。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儼然成了個瘋子。
【我就說吧,一提父皇他就瘋!】
【原來,成帝這麼早就不正常了,怪不得他能同意太子娶平妻。】
【他們家是一脈相承的瘋病。】
【長公主的表情演我!】
皇兄演了一盞茶的時間,終於力竭扶著桌子大口喘息。我心驚不已,平日也沒聽說過皇兄有這毛病。也對,一般沒人會當著他的面提父皇,畢竟他登基不算光彩。
縱然我心裡百轉千回,但面上全是關切擔心,連忙將手邊的溫茶奉上。他潤了潤唇舌,腦子也一併回過神,尷尬地說了幾句場面話掩飾,又拿出郡王爵讓我封口。
我親自捧來筆墨,催促他趕緊下旨。才寫了個開頭,外頭就有不長眼的小太監風風火火闖來,一張口就是折蕤遇見了太子,一言不合太子就將折蕤打了。
我這才想起來,折蕤入宮前和我說過的沖喜吉祥物。當時我只道太子要臉,不會輕易挑破,哪知道他和皇兄一樣有病,他不要臉。
太子一見了皇兄,雙膝跪地張嘴就請旨賜婚,說什麼一見鍾情,日思夜寐,只差對天發誓此生非卿不娶。
「胡說什麼!那是你姑母新得的兒子,豈能給你做太子妃!」
太子不管:「從前,父皇和姑母不也想撮合兒臣與表妹嗎?都是姑母生的,是男是女有什麼區別?」
太子跪著朝我挪了幾步,懇求道:「姑母,侄兒求你了,日後一定會對表弟好的。」
時靈時不靈的彈幕又跑來湊熱鬧:
【這不是太子和他白月光女三的劇情嗎?】
【前面的,誰規定男二就不能是女三了,太子都不在乎男女,你也別太封建!】
【爹剛瘋完,輪到兒子瘋了。】
【我現在都和男主他爹一樣迷茫,聽聽,這是人話嗎?】
瘋病?這個病可太好了,只是當下來不及感嘆這個好病症,還是先問問折蕤的意思。上次只說到太子是他撿回來沖喜的,一不小心被山寨沖沒了,大家四處逃命,顛沛流離中折蕤發現太子不但不是吉祥物,反而是個惹禍精,只好忍痛把人丟給追兵。
我原以為這算不死不休了,可看太子趕著上舔的模樣,完全不像記仇的,反是愛而不得。怪不得之前我撮合他與阿琦時,他總顧左右而言他,原來心裡早就有人了。
折蕤聽到動靜,偷偷掀開眼皮亂瞟一眼,見來人是我才算鬆了口氣,和我抱怨太子像條瘋狗,見人就撲。他怕太子口不擇言暴露了身份,就果斷裝暈。
「那你打算如何?認下,做太子妃?」
早知道,我還給他求什麼郡王位,直接把他往太子跟前一放,讓太子捨出臉面求皇兄就好了,白害我哭了一遭。
折蕤眨眨眼:「他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韙讓我做太子妃,那為什麼不能讓我做太子?」
我眼前一亮,說得有道理啊。要是皇兄和太子都正常,那我們就是痴人說夢,可彈幕說他倆有瘋病,這不就是打瞌睡送來枕頭嘛!
5
太子死皮賴臉要娶個男人做太子妃的事,對皇兄來說還是太超綱,他暫時還接受不了,只能把我們母子打發走。
太子依依不捨地送到宮門口,從衣襟里掏出一沓銀票給折蕤,Ṱù₋生怕我委屈了這個新得的兒子。
【麻了,我只想知道女三現在在幹嗎?她不會還在滿山挖坑吧?】
【誰能救救我,快來人!】
【男主娶了男二,那他不就成了唐婠言這個惡毒女人的兒婿,他不會不殺她了吧?】
等等,我眼ŧù⁾前一頓,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行彈幕。
我死在太子手裡?
他能殺得了我?他怎麼敢殺我?
我可是他姑母!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先下手為強,奈何宮門口一堆眼睛看著,才迫不得已忍了下來。
一回府,我就和折蕤商討,如何能說服太子心甘情願為我們出一份力。雖然有折蕤在前面吊著,但總要有個具體章程。
折蕤想得十分簡單,覺得只要多給太子吹吹耳邊風,慫恿他自己讓位就行了。
「太子妃和太子也就一字之差,他有什麼好計較的?」
「當初他都能捨命替我攔追兵,現在難道還捨不得讓出太子的位置給我坐坐?」
我想糾正他話里的瑕疵,提醒他太子捨命那會兒是因為太子失憶,但轉念一想,太子他又瘋又戀愛腦,說不定還真行!
只是,太子到底只是太子,事情總歸是要皇兄點頭。皇兄那麼多兒子,可不會因為唐晿這一個兒子就把皇位舍了出去。畢竟,他有病但不戀愛腦。
我們母子倆想了又想,四目相對同時嘆氣,真難!
「要不,我先送你去國子監讀書吧。書中自有黃金屋,說不定你多讀書就有主意了。」
折蕤不明白話題為什麼轉到這裡,指著自己再三確認:「讀書?」
「我嗎?」
「我不要!」
我摸摸他的頭:「多讀書總不是壞事。」
為了說服他,我又拿自己讀書少被騙的事情舉例,其中最慘痛的一次莫過於我懷折蕤時,顧璟天天在我耳邊嘀咕什麼古籍上的吉兆,騙我去西山廟裡還願。
哪知道路上被不要命的山匪衝撞早產,只得就近找了家農戶接生,簡陋的條件要了我大半條命不說,還害得我和折蕤母子分離十六年。
現在想來那家農戶也不是乾淨的,虧我知道他們因我給的錢財惹得其他村民妒忌丟了性命白白難過,原來是做了虧心事被人斬草除根了。
折蕤攥拳:「姓顧的竟然這樣對娘親,那我們別讓他入土為安了,直接挫骨揚灰吧!」
「也好!」
我們母子達成一致,正要去毀屍滅跡時,顧璟遠方表妹陸燦燦不知從哪裡撿回灰頭土臉的阿琦,找我興師問罪。
「表哥屍骨未寒,殿下就這樣作踐他僅有的血脈嗎?就是不看錶哥的面子,阿琦身上流著的也是殿下的血,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我打量著陸燦燦,忽然覺得她眉眼和阿琦極為相像,怎麼從前就沒發現呢?
該不會,阿琦是她和顧璟生的吧?
這念頭一出,我又趕緊按下,陸燦燦是在阿琦出生後才投奔來的,我不能因為對陸燦燦有偏見而冤枉了她。
我正為自己的公正而得意,彈幕又扇了我一巴掌:
【她是不是瞎,這倆怎麼像,她愣是十幾年看不出問題!】
【拜託,唐婠言雖然惡毒,但她還不聰明,哈哈哈!】
【前面的,劇情需要你懂嗎?】
【正常人誰會想到自家男人出趟差,就勾搭上已婚表妹,搞出孩子。要我說,長公主她就是太正常,才格格不入成了反派!】
……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我娘面前大呼小叫!」折蕤隨手將滾燙的熱茶潑到陸燦燦面前。
陸燦燦驚疑不定看看折蕤,又掃了我一眼,不可置信指著我:「你竟然敢給表哥帶綠帽子,你怎麼能這樣對表哥!」
一言不發的阿琦終於忍不住,低聲勸陸燦燦別說了。
可陸燦燦不聽,硬是要為她的「好表哥」抱不平,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比戲台子上唱得都好聽。「你既捨不得阿琦當奴做婢,你就與她一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