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精神病女人砸了我兩年門。
仗著免死金牌在手,她兒子也越發縱容。
換了第八扇被砸爛的門後,我在網上發了監控切片吐槽。
【安個警報器在門口,有人砸門就開始嗚哇嗚哇的叫,大家都別活!】
【第一反應就是:門能通電嗎?我真惡毒啊~(狗頭)】
【買個震樓器,把監控同步直播,大哥每打賞一次就震 10s,然後開競猜大媽是否上來,不出半年另買一套。】
我猛地從床上撅起來,捂著被手機砸疼的鼻子。
發出了兩年來第一次開懷的桀桀桀笑聲……
1
凌晨兩點,樓下的精神病大媽病發跑來砸門,大吼讓我償命。
在電話里大戰三百個回合後,她兒子才不情不願上來哄媽回家。
我氣得越來越清醒,勉強咽了片安眠藥才睡著。
沒想到,被迫形成的生物鐘依舊準點生效。
捂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我盯著牆上六點五十九分二十三秒的掛鐘。
默默數起倒計時。
8……7……6……
「嘣!duang!」
手中的阿曼達飛向天花板,按住瘋狂跳動的心臟。
我閉眼,今兒提前來打卡了。
大意了。
2
忍了五分鐘,砸門的咚咚聲沒有絲毫停息的徵兆。
反而在監控里,那老太婆臉紅脖子粗,嘟囔的話隨著敲擊的鼓點越念越大聲。
「我打死你!打死你!去死吧,哈哈!」
在我震驚的眼神下。
這死老太婆從背後掏出一把釘錘。
狠狠砸在了我剛換的第九扇門上。
鐺!
鐺鐺!
打通物業電話,還沒說明來意,那頭已經熟門熟路開始訴苦。
「謝女士,不是我們不管,是管不著啊!
「要不……您再讓警察來一趟?」
我直接氣笑。
「能解決我會找你們?」
明知這兩年,我報了不下一百次的警。
奈何人家兒子只要掏出精神病診斷書,饒是再能理解我的警察都奈何不了一點!
只能協調和口頭勸誡,儘可能幫我多要些修門賠償費。
找到空子的物業立馬調轉態度:
「連他們都管不了,您為難我們物業幹嘛?您再忍忍,等老太太累了說不準就自己回去了。」
隨後「嘟」一聲,把電話掛了。
再撥過去,直接關機。
好好好,沒人能管是吧?
氣血湧上頭的我直接一把拉開還在「哐哐」震動的門。
衝著半蹲在地的人大吼:
「大清早的有完沒完?」
大媽抬頭,直愣愣望著我。
舉著釘錘的手僵在半空。
被我吼清醒了?
心下尷尬,正準備按下怒火好好和她說兩句。
「大……」
卻被一股大力差點掀翻倒地。
老太婆單手叉腰,另一手的釘錘懟在我臉上大叫:
「哪兒來的賤蹄子?我兒子說了,一錘兩塊,他花了錢的!」
無語是我的母語。
這門是昨天警方上門鑑定後立馬讓她兒子換新賠的,敢情就成她買的了?
想到近半年來,她兒子仗著別人奈何不了,越來越縱容他媽發瘋。
狠狠翻了個白眼,我把門甩得「砰」地一聲。
隨手撿起地上的擀麵杖,趿著拖鞋就往樓下跑。
整個樓道里還迴蕩著老太婆砸門時中氣十足的叫賣:
「兩塊!兩塊!」
3
老太婆家就住在我正下方,門還是老式的綠皮鐵門。
我站定先活動了一下肩頸,再兩腿一紮做出標準馬步。
掄圓了胳膊,氣沉丹田大呵:
「反彈!」—duang!
「反彈!」—duang!
一前一後,剛好和樓上的「兩塊」詭異般和諧。
鐵門被我有節律的猛砸,震得嗡嗡抖動。
不出五下,門上多了個掉漆的凹痕。
忍了兩年多的憋屈終於找到個突破口。
手被震得發麻,可我卻越來越興奮。
居然還生出一絲對老太婆能砸門的嫉妒。
門推開的瞬間,我果斷跳出老遠。
「他媽的哪個瘋……」
見到是我,戴著眼鏡穿著背心的楊大毛咽下咒罵,眼神極度不耐。
「又是你?昨天我門也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都說了我媽是個精神病,管不了管不了,你能不能別這麼斤斤計較,不就敲你兩下門嗎?搞得像我沒賠你一樣!」
這鄙夷的語氣,活像我是坑他千八百萬的詐騙犯。
我「呵」一聲,啪啪鼓掌:
「這媽瘋瘋癲癲的,你這兒子不光繼承了她的癲,還瘋揚光大了?
「我告訴你,你媽可說了砸一次兩塊錢,老娘心善不要你錢,從現在起你媽砸我門多少下,我就還你多少下!」
說著我立馬舉起擀麵杖又要使勁砸下去。
卻被剛從樓上回來的老太婆薅開。
她擋在她兒子身前,咧著嘴沖我齜牙:「賤蹄子滾遠點!」
下一秒又嬌弱哽咽:
「嗚嗚嗚嗚,你別打我兒子啊!」
說完還要衝我下跪磕頭,被楊大毛及時抱住安慰。
我冷笑抱胸,今兒還精神分裂成了瓊瑤女郎?
「你攔著幹嘛?讓她跪唄!她這道歉可比你真誠多了,當兒子的多學學。」
楊大毛絲毫不提教他媽那番買賣,梗著脖子裝無辜,「謝小姐!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我能有你媽過分?仗著……」
「咳咳!」
順著聲音扭頭,他家對面新來的鄰居不知看了多久。
一看就知道是個多管閒事的老畢登,背著手沖我撇嘴:
「小姑娘,蒜鳥蒜鳥,都不涌易。
「人家大男子漢帶著個有病的媽,你就大方點讓讓嘛,中華民族傳統美德要尊老愛幼,你將來也會老,如果你碰到……」
「我讓你爹!」
我搶過老太婆手裡的釘錘朝他腳邊扔去:
「大媽,聽到沒?這大爺讓你去砸他家門,他說了,越大聲越喜慶,他最愛聽了!」
聽到腳邊砸出咚一聲,轉頭又看到老太婆目光灼灼盯著他家門。
大爺連忙擺手後退,嘴巴仍不服輸:
「你這小姑娘嘴巴厲害嘍,惹不起惹不起!誰家沒得老人,你爸你媽將來不老?」
我直接衝到他面前再次掄圓了胳膊:
「嘿,我爹媽還真老不了!大媽,學好了您!」—duang!
「你不要過來啊!瘋子,一群瘋子!」
見我真敢砸他家門,老大爺頓時嚇得五官亂飛,立馬躥回家關了門。
就這?我嗤笑轉身。
楊大毛正半掩著門擋在他媽身前,摸著凹進去的鐵門心疼不已。
知道也占不了理,他深呼吸幾次後,才故作禮貌開口:
「我媽這情況你也知道,要實在忍不了,報警還是起訴,我都配合。」
見我「切」一聲,他壓低了嗓門:
「今天就算我倆扯平,下次你再這樣我可報警了,我媽倒是病人,可你嘛……」
聽到他口中暗含的警告,我捏緊了手裡的擀麵杖。
見我無可奈何,他還饒有興致沖我揮手告別,瀟洒關上了門。
4
當晚,我就把老太婆近兩年砸門的監控視頻剪輯一通,打上馬賽克發在了網上。
【樓下的精神病女人砸了我兩年門,她兒子現在也坐視不理,求支招。】
還附帶近期砸門頻率,早上七點、九點,下午兩點、四點,晚上八點持續到九點。
期間只要樓上有一點響動,還會準時抵達加班。
為此我屋裡裝滿了隔音棉。
原本只是無奈發泄的我,卻沒料到。
視頻火了。
【2 年啊?那挺好辦的,聽了兩年的噪聲讓我得了狂躁症,那是不是也可以去大媽家砸門了哈哈哈!】
【當個人利益不能被解決時,就把它升級為群體利益。】
【震樓器加空心門,直接出去一周。】
【地址在哪兒?人多力量大,一個人砸門動靜可能不大,我來幫你哐哐砸,正好合理髮瘋。】
躺在床上翻著各種奇葩評論,生出的怒氣逐漸平復。
直到看到一條。
【買個震樓器,把監控同步直播,大哥每打賞一次就震 10s,然後開競猜大媽是否上來,不出半年另買一套。】
我默默看向角落裡積灰半年的快遞盒。
「桀桀桀桀……」
5
調試了兩天的設備,我終於趕在周一這天開播了。
原本用來分享畫畫的號,搖身一變成了【瘋批鄰居砸門記錄】。
得益於大數據的算法推薦,我還沒說話。
網友們就憑著同步的監控視頻,以及我的 id,迅速知道了始末。
【我去,這麼聽勸?最愛的畫畫博主變成爽文女主,更愛了。】
【感謝大數據,我愛大數據,這是我熬夜應得的福利啊!】
【樓上的,這不是熬夜,是通宵。】
【現在六點五十,我記得主播說那瘋婆子七點準時上樓,哪位好心人送點禮物,嚇她一個激靈!】
【熱氣球已送!!!】
「謝謝無法溝通送的禮物!」
說完我立馬打開了腳邊的震樓器。
嗡嗡的抖動像環繞立體聲一樣罩住了我,腳不由自主打著電鑽。
10s 後準時關閉。
我看著彈幕提醒:
「無獎競猜啦,右上角積分買定離手,一分鐘還是三分鐘,大家拭目以待!」
【啊啊啊,怎麼辦我有點激動!】
【博主記得給人開特效遮臉!】
【一分鐘,全押!】
直播間陸陸續續來了兩千人。
我提著心吊著膽,從沒像今天這樣期待過老太婆的到來。
當穿著碎花藍棉綢的大媽提前出現在監控時,我鬆了口氣。
和昨天一樣,老太婆掏出根粗鋼筋,狠狠揮向我家大門。
「去死吧你!賤蹄子!去死!去死!」
咚!咚!
整個房間都迴蕩在猛烈的砸門聲中。
哪怕有卡通特效遮擋,都壓不住她的猙獰。
瞬間,直播間人數飆升破萬。
急促的砸門聲隨著監控的錄製,同步給了所有人。
【這麼猖狂?】
【我贏了,才四十秒!這老太婆急得鞋都穿錯了。】
【你們不覺得恐怖嗎?天天被這樣騷擾,又是老年人又是精神病,怪不得博主兩年都解決不下來。】
【娛樂歸娛樂,主播如果是獨居女性的話,建議還是搬出去,畢竟這精神病女人還有個兒子。】
【附議,這年頭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精神病是什麼免死金牌嗎?憑什麼要讓受害者妥協?我關注博主一年多了,這房子是她意外過世的父母留下的,她在這裡長大,有和父母生活的所有美好記憶,憑什麼要讓她搬出去啊!該搬出去的是那對仗著精神病行兇的母子!】
【樓上的激動什麼?這麼衝動你命不要了?瞎支什麼招?出了事你來負責?】
【怪不得博主被那樣欺負,是看她沒爸媽撐腰吧!】
看著評論區無數人為我說話,心裡划過陣陣暖流。
擔心他們為了搬不搬家這事繼續爭吵,我迅速開麥解釋:
「謝謝大家的建議,搬家我也考慮過,但畢竟手裡沒存多少積蓄也捨不得賣房,所以就暫時按耐住了,不過我會時刻注意安全的。」
門外的老太婆還在哐哐砸門,力度是前所未有的大。
而滿屏的禮物不斷跳躍。
其中許多都是關注我一兩年的粉絲特意支持的。
【我的寶藏博主怎麼靠這個出名了啊?(笑哭)】
【姐姐看我!快接大門廣告,廣告詞都幫你想好了:你家的防盜門能抵住精神老奶幾回砸?】
我一愣,就我這個不到兩萬粉絲的博主,怎麼可能會接到廣告?
念頭剛閃過,砸門聲停了。
6
只見監控里,大媽狠狠啐了口唾沫噴在門鎖上,才大搖大擺離開。
想到過去以為是回潮天摸到一手濕的我,沒忍住乾嘔起來。
【我去,好雞賊的老太婆,不會有傳染病吧?】
【開震樓器,干她丫的!】
【明顯新劇本套路,還送禮,眼瞎了你們?】
完全顧不上回應質疑。
瘋癲大媽一走,公屏上飄滿了開震樓器的彈幕,禮物一個接一個出現。
這屆網友太熱情了,剛升起的怒氣消散得乾乾淨淨。
我咧著嘴果斷又開了震樓器。
【帶著藍牙耳機的我,隔著螢幕都感受到全身在抖動。】
【博主為了賺錢這麼自私?不說婆婆這麼大年紀患病,做出來的事非本人能控制,那其他住戶沒惹到你吧?】
【歪趣,樓上的去當樂山大佛吧!老太婆是有病,那她兒子兩年來放縱她欺負博主你是眼瞎了嗎?】
【+1,同小區的人,那棟樓已經逼走了好多住戶,現在大部分不是租客就是第 n 手房主,這兩天看他家吃癟別提多支持了。】
……
彈幕還在吵,而樓下的老太婆已經氣沖沖爬上了樓。
有種被破壞好事的氣急敗壞。
嘴裡的嘟囔變成了肆意叫罵:
「爛貨,賤蹄子!想#% 我,我&%$弄死你。」
有些詞含糊不清,但雙眼迸發的仇恨愈來愈烈。
顯然是受到震樓器的影響,她的被害妄想加重了。
嘀嘀咕咕罵了幾分鐘,才舉起兩根鋼筋,左右開弓來了新一輪砸門。
【姿勢不到位,容易傷腰,別哪天岔氣了找博主賠哈。】
【偉大的網友們啊,快想點其他損招啊!】
【知道瘋婆子睡哪間房不?半夜拍籃球試試。】
【主啵主啵,等會兒可以拿個鐵盆蓋上手機,放大悲咒使勁敲不?有效我今晚就這樣搞我樓上天天溜冰的破小孩兒!】
就這樣,根據彈幕上各大網友的要求。
我一會兒開震樓器,一會兒敲鐵盆,一會兒去她家門口放警報器。
而每一次,老太婆都會像人機那樣準點刷新出來。
不知反覆多久。
這次起碼鬧騰了五分鐘,老太婆才吊著欄杆拖著身子出現。
還撐在把門手上大口喘氣緩神。
感覺應該是沒力氣再砸門了吧?
視線一轉,她手裡提的是……斧頭。
7
來不及也不敢阻擋。
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朝手心呸了點口水抹勻後,高舉斧頭嘿嘿直樂。
「錚—」金屬的尖銳摩擦聲,震得人耳膜發疼。
此時顧不上直播,我猛地起身走向大門。
手中早已多了根電棍。
門還在劇烈響動,連放在桌上的礦泉水,都激起了層層漣漪。
正猶豫開不開門時,我聽到一聲楊大毛的怒吼:「媽!」
砸門聲驟然消失,母子二人躲在了監控死角。
門外還隱約有楊大毛的聲音,我好奇貼上去偷聽。
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不是給你準備了一堆東西嗎?你拿哪個不行,非挑這個?
「煩死了,那女人又要撒潑打滾坑我錢了!」
爸了個根的,我就說那老太婆一天砸門工具有那麼多。
敢情是她好兒子特意給「我」準備的大禮!
直播間自然是聽不到楊大毛的嘀咕,下播後大家還慶幸他及時趕到,人還不算壞得徹底。
氣得我破罐子破摔準備雇兩個壯漢,半夜套麻袋打他一頓時。
卻接到了防盜門廠家的電話。
每天五千的廣告費,現在立馬上門給我換新,直播期間砸壞一扇他包換。
有錢不賺王八蛋。
二話沒說,我使勁點頭,連帶著楊大毛母子倆的臉都眉清目秀起來。
開播這一周,在評論區的指導下,我買了無數裝備花式炫活兒。
除開物理攻擊,凡是能安排的東西我通通用了個遍。
門上裝過鑼,掛過剎,連尖叫雞都粘了二十多個。
還請了專人安裝了壓力感應器,只要她一砸門,門口就自動播放高分貝大悲咒。
幾次之後,她學會了先把門上的東西破壞個乾淨再砸門。
我只能聳肩,反正我半夜睡不著就在樓上跳操打球拖板凳唄。
肉眼可見,老太婆更佝僂了,臉頰都凹下去不止一星半點。
不過奇怪的是,不管我怎麼折騰,楊大毛從來沒找上門說過一句。
跟網友探討,大部分都偏向於年輕人好面子,良心發現了。
這我能信?
所以先果斷停播,反正現在熱度也寥寥無幾。
停播的第二天。
直到九點,才響起敲門聲。
不急不緩的。
來人明顯不是那個精神病。
透過貓眼,門外站了三個身穿制服的老熟人。
社區的李警官沖我無奈解釋:
「謝女士您好,接到樓下居民舉報,懷疑您直播時擅自利用他母親做噱頭博熱度,我們前來了解具體情況。」
我剛「啊」出聲,楊大毛從制服後擠上前得意大叫:
「你用我媽直播侵犯了她肖像權、知情權犯法了!
「除非把直播賺的錢你二我八交出來,不然我還要告你抹黑造謠,罪加一等!」
說完,就掏出褲袋裡列印的圖片懟在我眼前。
定睛一看,真難為他了。
全是我直播間裡,特效沒跟上他媽移動的露臉截圖。
8
「讓你賠錢聽到沒有?不然法院見!」
楊大毛強行擠進我家門,賊眉鼠眼四處張望。
我一把將人推出去譏諷:
「還以為是個孝子,敢情還不是想拿你媽坑我兩個錢。
「咋滴?早不報警晚不報警,偏偏等這會兒我停播沒流量了啊?」
楊大毛被我說得一噎,只能轉頭沖幾位警察哭訴:
「警官,你們看她這態度!極度惡劣分子,欺負我媽有病不懂啊!」
我冷笑,李警官無奈開口:
「行了楊大毛,這兩年到底是你們欺負這小姑娘,還是這小姑娘欺負你,你自己心裡清楚。」
又立馬轉頭看向我:
「謝女士這次是有失偏頗了,但諒在是被王阿姨多年刺激下的首犯,這次就批評教育一下,直播間可別再開了哈!」
眼睛一亮,我忙不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