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將繡坊經營得很好。
她見我們回來,喜極而泣。
我把惟哥兒遞給她:「抱抱。」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像是抱著什麼珍寶。
巧娘是因為無子,才被婆家休棄的。
我懷孕時,她照顧我比照顧自己還精細。
惟哥兒,也算是她的半個孩子。
我剛回來,趙恆就找了過來。
對此,我並不意外,回京之事,我本就不打算隱瞞。
他如今已經承襲了老侯爺的爵位,成了新侯爺。
趙恆進來時,我正抱著惟哥兒逗他玩。
他站在門口,眼睛泛紅。
看著比過去瘦了,但穩重了不少。
眼睛裡也比過去多了些內容。
我抱著孩子,盈盈福身:「侯爺。」
他大步走上前,扶住了我。
「朝朝。」
他聲音顫抖。
「瞞著你生下惟哥兒,願侯爺不要怪罪。」
他拚命地搖頭:「怎會,怎會?」
許久之後,他終於看向我懷裡的惟哥兒:「瑋哥兒,可是珍瑋的瑋?」
我搖頭:「惟一惟精的惟。」
「葉惟,好名字。」
葉惟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我有些驚訝,我本以為,他會順理成章地認為,惟哥兒姓趙。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叮囑我好好休息。
就像是來那樣,走時,也像風一樣。
我不打算制止趙恆認回惟哥兒。
可我沒想到會那樣快,幾天之後,宮裡就傳來聖旨。
惟哥兒承襲世子爵位,而我也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
這在整個大周,都是獨一無二的。
襲的是趙家的爵位,可偏偏姓葉。
而我,早已和趙恆和離,卻能以商家女的身份被封誥命。
我不知道趙恆在其中做了些什麼,但代價一定是巨大的。
被封后不久,我再次見到了李牧遙。
彼時,他正和全家人西行。
聽說,陛下覺得李家功高蓋主,便又將他們貶至邊疆。
李牧遙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穿著黑色盔甲。
一如我們第一次相見時那樣。
「姝瑤若是有你一半聰明,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假裝聽不懂,並未回話。
他笑了笑:「不管是有孕還是喝藥,抑或是撞見姝瑤不能有孕,都太過於巧合了,我看到了你在姝瑤掌心寫的字。」
「將所有異常的地方,串聯在一起,便能猜出全貌了。」
「不過你放心。」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風吹得他的大氅簌簌作響,「葉朝。」
「後會,無期。」
馬蹄聲噠噠。
李牧遙說得不錯,從我離開侯府後,我就開始策劃一切。
我在繡坊,故意說不做李姝瑤的生意。
我知道,依照她的脾氣,我越不讓她做, 她越會做。
她會日日戴著我的繡帕,在眾人面前炫耀,告訴所有人。
葉朝不過是她的手下敗將。
可那繡帕,是我專門為她準備的。
繡帕所用絲線, 我提前放在藥中浸泡過。
那味藥藥性極強, 可揮發得也快。
等李姝瑤感覺到不對時, 已經找不到證據了。
我送趙恆的荷包,用的也是同樣的法子。
至於李姝瑤來找我,我吩咐小喜去找李牧遙。
那也完全是仰仗上一世的記憶,我早就知道趙恆和他在一起,我是故意讓趙恆聽見的。
只是後來,我沒想到, 李姝瑤也動了和我一樣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趙恆到底是因為我的藥不能生育,還是因為李姝瑤。
13
惟哥兒生辰那天,我去看了李姝瑤。
她被關在偏院,瘋瘋癲癲。
李家早已放棄了她。
畢竟,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子女,尤其是女兒。
我站在院裡,抬頭看著四四方方的天。
有的人,究其一生,也飛不出去這方小天地。
惟哥兒十歲那年, 趙恒生了重病, 不久於人世。
他將我喚到床前。
他這些年老得厲害。
我和他很少見面,只有每年惟哥兒生辰時,他才會來坐上一坐。
往常, 他不曾在我眼前出現, 可我知道, 他每日都會在繡莊外看我。
我對此, 只假裝不知。
大概是因為迴光返照,他看著精神好了許多。
他拉著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最後他說:
「朝朝,若當年,我們真的好好過日子……」
說到這裡, 他停了。
他垂著眸子,低低笑出聲:「哪有什麼如果?」
「母親,你看這是誰?」
「(可」「朝朝,可如你所願了?」
那一瞬間, 我淚如雨下。
他都知道。
上一世臨死時, 我聽到李姝瑤說, 「葉朝,你覺得這一切趙恆都不知道嗎?」
是啊,他都知道。
我想, 我對他終究是有恨的。
後來,我的生意做得很大。
繡品、成衣、布料,鋪子裡的繡娘、掌柜,都是被家人、夫家, 被這個吃人的社會所拋棄的可憐女子。
我用了兩輩子,終於飛了出來。
可我想,把更多人都帶出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