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隻母企鵝,我緊跟大部隊辛苦打獵。
滿載食物歸來後,我卻傻眼了。
廣闊冰域,入目黑壓壓一片的公鵝。
哦豁。
認不出老公了。
算了,隨便認一個吧。
我對一隻公鵝大獻殷勤。
另一公鵝帶著鵝子,滿目幽怨控訴我:「他是誰?」
「老婆,你在外面已經有另一個家了,對嗎?」
1
南極的海千里萬里,一眼望不到盡頭。
浮冰在海面浮沉。
冰封的區域表面平靜,冰層下卻危機暗涌。
不知道什麼時候,海豹就會撞破我腳下的冰面,把我拽入海底,成為他的口中餐。
「姐妹們,快跟上,暴風雪要來了!」
企鵝們互相催促著,號召大家為迎接暴風雪做準備。
我已經穿來這裡半個多月了,還沒摸清企鵝的生存法則。
我只知道我穿越的品種是帝企鵝。
暴風雪肆虐。寒凍刺骨。
我們緊緊擠在一起,行成「龜甲陣」,像一塊緊密的毯子一樣緩慢前進。
天空暗沉,風雪呼嘯。
我咬牙煎熬了很久很久,暴風雪終於停了。
我抖落抖落翅膀的雪,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經掉隊了。
我搖搖晃晃連跌帶爬趕緊追。
「死腿,快走啊!動起來,別滑倒!」
我才走兩步,又摔倒了。
這次是肚皮砸到冰面,然後慣性向前骨碌碌滑行了十幾米遠。
耶?
腹部快速滑行技能 get!
2
追上大部隊後,正好來到一片安全的海域。
企鵝們紛紛跳進海里游泳覓食。
有隻母企鵝對我的行為很是不解:「哎,你怎麼不吃?不多吃點補充能量,怎麼喂崽?」
我這才知道,企鵝是通過反芻喂養幼崽的。
「快!快跑!海豹來了!」
企鵝群瞬間騷動起來,快速擺動著翅膀,奮力往前游,瘋狂逃命。
我游泳不如她們熟練,很快就掉隊了。
海豹也看準了我這個菜鵝,加速追趕過來。
我哼哧哼哧拚命往前游。
快點!
再快點!
但海豹離我越來越近。
漸漸地,我體力已經快耗盡了。
而冰岸就在眼前。
求生本能讓我爆發,我咬牙瘋了似的游,翅膀終於扒到冰岸了。
可惜冰面太滑,無論我怎麼用力都爬不上去。
此時海豹離我只有一步之遙。
͏
「快,扒住我的翅膀!」一隻母企鵝對我伸出援手……援翅。
我趕緊抓住這根救命鵝翅,終於在她的幫助下,驚險脫離豹口。
我累得直接癱倒在地,肚皮當肉墊在冰面上顛來顛去,緩解肌肉酸痛。
「謝謝你,好心鵝。」
她有些好奇:「你這麼廢,怎麼還有老公的?」
瞧她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
「當初的我可能不廢。」
我企圖解釋,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隨口胡謅:「我老公也廢,畢竟廢物才能看上廢物。」
她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後叮囑我:「我們要返程了,你可別再掉隊了。」
3
返程的路途也並不太平。
一會兒豹口飛奔,一會兒鯊口逃命。
我倒也算幸運,有驚無險上了岸。
救我的企鵝叫雨芙,我順理成章和她熟絡起來。
我旁敲側擊,從雨芙的口中打探到我現在的處境。
這隊母企鵝剛生了蛋,老公在家孵蛋,喂母/乳……公乳。
我們回歸海洋進食恢復元氣,等到回去後,鵝崽們已經破殼了。
然後公鵝外出打獵,輪到母鵝帶娃。
等到娃長大一些,他們會聚集在一起抵抗嚴寒,上「托鵝所」。
4
我們艱難涉過一座又一座冰山。
終於,在爬上最後一座山巔時,我們看見了久別的家園。
黑壓壓的一片全是帶娃的公鵝,有的還在互相討教「育鵝經」。
我抬翅撓撓腦袋。
這麼多鵝,到底誰才是我老公?
「你怎麼還站在這裡?」雨芙問我。
我不敢說我不知道老公是誰,只好模稜兩可道:「我沒見著我老公。」
我的行為已經夠奇怪了,如果再讓雨芙發現我連自己老公都不認識,恐怕會被當做異類。
為了融入鵝群,我難道要亂認一個?
「你看,那隻公鵝好懶。」
我順著雨芙的翅膀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一隻公鵝側躺在冰面上,悠哉悠哉的。
幼崽在他肚皮底下,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
我點點頭:「就是,不知是誰那麼倒霉,嫁了個這樣的懶鵝。」
但我好像適應了企鵝對異性的欣賞眼光。
該死,這隻懶鵝還怪好看的……
雨芙又說:「我記得你說過,你老公是廢物。他不會就是你老公吧?」
͏
「你老公!」
「你老公。」
「你。」
「你的。」
雨芙忽然眼前一亮:「啊,我看見我老公了!」
她興奮地用肚皮滑行下去,和一隻公鵝交接幼崽。
其他母鵝都去到鵝群找老公了,我也只好硬著頭皮來到鵝群。
眼看企鵝們快配對完成了,而我還在亂竄。
我越發心慌,到底誰才是我老公啊?!
不是,我藍牙都開好了,老公你好歹發出點信號啊。
我只好主動出擊。
我逮著一隻公鵝,試探性詢問:「老公?」
「你認錯鵝了,我不是你老公。」
我又逮著另一隻:「老公?」
「走開,我老婆看見會誤會的。」
我漫無目的地一個一個試,終於——
「老公?」
「嗯。」
哦耶!找到了!
我學著其他母鵝,依葫蘆畫瓢:「老公,快把我們鵝子交給我吧。」
此時我對面的公鵝身後緩緩冒出另一隻公鵝。
是那隻我和雨芙剛才吐槽的懶鵝。
他滿腹幽怨,抬翅指著公鵝橫加斥責:「別鵝老婆喊你老公,你亂嗯什麼?」
「那是你老婆麼,你就嗯嗯嗯!」
「嗯你個頭!」
5
我深深閉上了眼。
家鵝們,這隻懶鵝真是我老公!
「媽媽?」
懶鵝屁股下,小鵝崽仰起毛茸茸的小腦袋,好奇看著我。
我問懶鵝:「這就是咱鵝子?」
「嗯。」他語氣冷冷的,似乎還在為我認錯老公這件事生悶氣。
在懶鵝的引導下,我們成功交接了育兒工作。
小鵝崽好小好小啊,我有點害怕……
「老公,你說我要是不小心,一屁股把咱鵝子坐死了怎麼辦?」
「……」
雨芙攜子走了過來,忍不住捂嘴偷笑:「他還真是你老公啊?」
「別提了。」
雨芙轉而問懶鵝:「姓甚名誰?潛過多深的水?游過幾座冰山?」
「夕夜。」
雨芙愣了,震驚看著我:「不是,阿凝,你老公?夕夜?!」
我滿頭問號:「啊,怎麼了?」
「拜託,他可一點都不廢!」
夕夜瞬間眼淚汪汪:「老婆,原來我在你眼裡是個廢物嗎?」
「你喜歡剛才那隻小三鵝對不對?」
不是,他話怎麼這麼密?
我聽得都煩了:「你個話嘮鵝,趕緊的,去海里吃點東西吧,大部隊都走光了。」
他這才不情不願,一步三回頭:「老婆,等我回來你別再不認識我了。」
夕夜走後,雨芙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你真不知道你老公在我們企鵝中有多厲害嗎?」
我誠實地搖搖頭。
然後她繪聲繪色地給我講了夕夜的諸多戰績,什麼多次逃脫鯊口啊,把海豹耍得團團轉啦。
到後頭,鯊魚和海豹看見他,都懶得追了。
但我實在無暇八卦夕夜了,只覺得屁股下這團毛茸茸的小傢伙皮得讓人頭疼。
「媽媽,泡泡又啄我!」雨芙的女鵝委屈巴巴,又告狀了。
我低頭啄了下泡泡以示懲戒:「泡泡,怎麼又欺負妹妹!」
「我沒有欺負妹妹,她老是看你,你是我媽媽,她自己有媽媽,為什麼非要看我媽媽?」
我:「……」
十月的南極終於迎來長達半年的極晝。氣候依然十分酷寒,天空倒是透著純潔的藍。
此時「託兒所」已經形成,幼崽們聚集在一起,總算給了我們一些喘息之機,讓我們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出海覓食。
我覓食歸來,正好撞見我兒生存危機的一幕。
海鳥在我們頭上盤旋,企圖物色最容易捕食的獵物。
企鵝媽媽們一刻都不敢鬆懈,緊緊把幼崽護在身後。
「媽媽,我怕。」
我安慰他:「不怕,有媽媽在,我看哪只臭鳥敢吃你!」
一隻賊鷗嘲諷我:「喲喲喲,我就敢!我會飛,你會麼?肥鳥!」
敢說我肥?!
為了孩子,我忍。
「同樣是鳥,你長對翅膀有啥用?」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賊鷗趁我不備,迅速繞後向泡泡俯衝過來。
我眼疾手快旋身保護,泡泡趕緊躲到我另一邊,嚇得瑟瑟發抖。
「今天,我非要吃了你兒子!」賊鷗賊心不死,乾淨利落撲了過來。
「嗚哇哇!媽媽媽媽!」泡泡被嚇得哇哇大哭。
我瞬間怒火衝天:「你弄哭我兒子了,死鳥!」
我抬翅一把按住賊鷗腦袋,另一翅啪地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我有翅膀不會飛,但可以抽你!」
泡泡縮在我身後,大著膽子瓮聲瓮氣地說:「我們鳥鵝才不是那麼好欺負噠!」
賊鷗被我一巴翅抽懵了,回過神來趕緊溜了:「我去,碰見和夕夜那傢伙一樣的硬茬了!」
公鵝們出去覓食已過了數周,終於陸陸續續回來了。
泡泡提醒我:「媽媽,這回你可別再認錯爸爸了。」
「放心吧,兒子,媽不會的。」
好消息:這次我沒認錯老公。
壞消息:我老公壓根兒沒回來!
我心急如焚,四處打聽夕夜的下落。
被海豹吃掉了。
墜入深海不見了。
被困在冰洞活活餓死了。
說法各異。
雖然沒有確切的消息,但不難推測夕夜此時凶多吉少。
即使和夕夜不熟,可他畢竟是我老公。
思來想去,我決定踏上尋夫之路。
帝企鵝一蛋只有一個崽,夫妻也只能照顧一隻小寶寶。
即使泡泡現在在上託兒所,但若是遇到危險,又有誰肯保護他呢。
於是我做了個瘋狂的決定——
帶上兒子千里尋夫。
6
我沒想到離群後,生存是這麼艱難。
「媽媽,我好餓。」
「再忍耐一下,前面就是海洋了。」
我話雖這樣說,但心裡直打鼓,入目一片全是厚厚的冰山。
唯一的藍色只是天空。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達下一片海。
我們咬牙翻越一座又一座冰山,終於看見了海!
可惜山海已被冰封為一體,千里萬里滿目都是白。
就在絕望之際,我聽見了海波的聲音。
我急忙去尋,驚喜發現一塊冰洞,冰洞下是大海!
我深知這個洞來得蹊蹺。
洞的另一頭也許有張海豹的嘴正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我看了看飢腸轆轆的泡泡。
再不進食,我和泡泡很快就會餓死。
不管了,賭一把。
「泡泡,你在這裡等媽媽,別害怕。」
泡泡毛茸茸的腦袋使勁點頭:「嗯嗯,我不怕,我會在這裡乖乖等媽媽回來接我。」
這裡死寂得像被這顆星球遺忘的角落,泡泡留在岸上也不會遇到什麼天敵。
於是我放心地跳進了海里。
寧靜的海底十分具有迷惑性,一向警惕的我暫時忘記了危險。
我歡樂吃著小魚小蝦,卻全然不知一隻南極睡鯊早已暗中窺伺我許久。
不對勁。
也許是動物的天性,我不自覺回頭看去,嚇得我身體瞬間僵直。
鯊魚深淵一樣的巨口距離我僅半步之遙。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一時間忘記了呼吸,忘記了逃命……
「喂,大笨鯊!」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睡鯊旋身回頭,看清是誰以後,咬牙切齒道:「是你?我還以為你逃上岸了,怎麼,現在來送死嗎?」
夕夜不屑地嗤了一聲:「老子還沒玩夠呢,想再陪你玩玩兒。」
睡鯊冷哼一聲:「找死!」
然後轉頭向夕夜衝過去。
「阿凝,快跑!」
夕夜的喊聲終於讓我回過神來,我趕緊瘋狂擺動翅膀往前游。
雖然太過慌亂,好幾次亂了陣腳,但好在驚險萬分中爬上了岸。
我站在冰岸邊,愣愣看著冰洞下平靜的海面。
「媽媽?」泡泡似乎看出了我表情的不對勁,試探性叫我。
我雙腿瞬間發軟,趴倒在冰面,邊哭邊捶地:「你爸被我害死啦!他被鯊魚吃掉了!」
「嗚嗚嗚,我有罪!對不起,夕夜!」
「爸爸?」
「對,你爸死掉了,嗚嗚嗚……」
「你說誰死翹翹了?」
咦?這賤賤的戲謔聲?
我驚喜抬頭,看見夕夜竟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我趕緊爬起來,雀躍道:「你沒死啊?」
夕夜看著我,有點發愣:「你哭了?」
「沒有。」我嘴硬。
我低下頭趕緊擦眼淚。
夕夜埋頭湊近了我:「還說沒有,我都看見你眼淚花了!」
我抬翅給了他一個大逼兜,沖他咆哮:「都說了沒有沒有!你聽不懂嗎?」
夕夜捂著被扇的臉:「聽懂了,老婆。」
7
雖然正處於極晝,但南極的天氣實在惡劣。
我們又脫離了族群,這無疑給我們的返程造成了巨大的阻礙。
夕夜走在最前面擋住風雪,泡泡緊跟其後,我則走在最後。
不知前行了多久,夕夜終於停了下來:「前面有條冰谷,我們得趕緊休息,不能再走了。」
冰谷里,風勁小了許多,但也完全和溫暖沾不了邊。
南極的生命時時刻刻抵抗著嚴寒。
我和夕夜厚厚的皮下脂肪足以抵禦這樣的酷寒,但泡泡還小,身上披著蓬鬆的絨毛,脂肪還不夠厚,還需在父母的庇護下度過寒冰的考驗。
「我來帶娃,你睡會兒吧。」夕夜主動攬下帶娃的活。
我心裡過意不去,提議道:「你累了換我。」
「不用。」
我心下有些感動,看來夕夜是個好男鵝。
未曾想他又說:「我怕你一不小心,一腚把娃坐死了。」
「……滾。」
自從我穿過來,每時每刻都在為生存發愁。
這是數月來我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我十分好奇,夕夜為什麼會掉隊?
但又不好意思問,畢竟他在企鵝群中是強者的存在,我怕我一問,不小心戳到他傷心處。
我睡得迷迷糊糊間,突然聽見天空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我嚇得一激靈睜開了眼。
打雷了?
「阿凝,快跑!」夕夜焦急地喊我,「冰山要垮了!」
極晝使得太陽永不落,終日來的照耀讓冰山開始融化。
但我和夕夜都沒想到,冰山這麼快就要垮了。
不等我們跑出冰谷,冰塊就如落石一樣一塊一塊砸了下來。
泡泡嚇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爸爸!媽媽!」
他頭頂的陰翳越來越大,一塊冰柱正快速落下來。
「兒子!小心!」
我來不及思考,本能地衝過去把他護在身下。
突然有道力量把我和泡泡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