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集團大會上,財務部的陳經理正滔滔不絕地彙報著季度預算削減方案。
「非遺傳承項目每年的投入過大,但市場回報率卻不高。」他推了推眼鏡,語氣輕描淡寫,「現在的刺繡、陶瓷、木雕等工藝,完全可以用機械化生產替代,成本低、效率高。我們保留這些傳統項目,說到底,不過是個情懷。」
我坐在後排,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文件夾。
情懷?
在他眼裡,那些凝聚著無數匠人心血的作品,那些承載著千年文化的技藝,就只是「情懷」?
我深吸一口氣,直接站了起來。
「陳經理,我不同意您的觀點。」
會議室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我。
陳經理皺了皺眉,顯然沒想到會有人當場反駁他。
「哦?蘇主管有什麼高見?」他語氣略帶譏諷。
我直視著他,一字一句道:「機械化生產的東西,再怎麼精確,也缺少一樣東西——人情味。」
「每一針一線,每一刀一刻,都是匠人的心血。機器可以複製圖案,但複製不了創作者的溫度,複製不了那些細微的情感表達。」
「天書集團之所以能在文化產業立足,靠的從來不是冰冷的流水線,而是對『人』的尊重。」
我的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陳經理臉色微變,立刻反駁:「市場要的是效率和利潤,不是虛無縹緲的『溫度』!」
「那您覺得,為什麼我們的高端定製刺繡作品能賣出天價?」我反問,「正是因為它們獨一無二,因為它們承載著無法複製的靈魂!」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這場爭論。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坐在主位的周暨白。
他指尖輕輕敲擊桌面,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半晌,他開口:「蘇主管說得對。」
陳經理臉色一僵。
周暨白抬眸,目光銳利地掃過去:「天書集團從不靠廉價複製品立足,非遺傳承是我們的根基,不是可以隨意砍掉的『情懷』。」
「陳經理,如果你只看得見冷冰冰的數字,那不如去機械廠上班。」
陳經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低下頭:「……是,周總。」
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感激地看了周暨白一眼。
他目光淡淡地掠過我的臉,沒說什麼。
會議結束後,我剛回到辦公室,內線電話就響了起來。
「蘇主管,周總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
我心頭一跳,不知道他找我做什麼。
難道我剛才的發言太冒失了?
懷著忐忑的心情,我敲響了總裁辦公室的門。
「進來。」裡面傳來低沉的聲音。
推門而入,周暨白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手裡翻著一份文件。
「周總,您找我?」我站在門口,謹慎地問。
他抬眸,示意我坐下。
「剛才在會上,你說得很好。」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直接誇我。
「謝謝周總。」
他合上文件,目光直視我:「不過,光靠辯論是不夠的。既然你覺得非遺傳承有價值,那你打算怎麼讓它真正被市場認可?」
我深吸一口氣,認真回答:「我想做一個『非遺+現代生活』的推廣計劃。」
「比如,將傳統刺繡融入高定服裝、家居設計,甚至與科技產品結合,讓年輕人也能感受到它的魅力。」
「同時,我們可以開設線下體驗工坊,邀請大眾親手嘗試,讓他們理解匠人的不易。」
我越說越投入,甚至拿出手機,翻出自己直播間的數據給他看。
「您看,其實很多人對傳統文化是有興趣的,只是缺乏接觸的機會。」
周暨白靜靜地聽著,目光落在我的手機螢幕上,又緩緩移回我的臉上。
半晌,他唇角微揚,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有意思。」
我怔住。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流露出如此明顯的讚賞。
「這個項目,你親自負責。」他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一敲,「直接向我彙報。」
我心頭一震。
直接向他彙報?這意味著,我跳過了中間好幾層管理層!
「周總,這……」
「怎麼,沒信心?」他挑眉。
我立刻搖頭:「不,我有信心!」
他點點頭,目光深邃:「那就證明給我看。」
13
之後的日子,我漸漸忙得腳不沾地。
非遺項目的策劃、設計、推廣,每一項都需要我親力親為。
常常是早上出門時安安還沒醒,晚上回家時他已經睡著了。
周暨白是個出人意料的合作夥伴。
表面上看,他是個冷酷精明的商人,可每當討論到傳統文化的保護與傳承時,他眼中總會閃過一絲罕見的熱情。
「這個方案不行。」會議室里,他將企劃書推回給我,修長的手指在某個數據上點了點,「預算太高,回報周期太長。」
我正想解釋,他突然話鋒一轉:「但方向是對的。傳統工藝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只靠情懷買單。」
說著,他拿起鋼筆,在紙上迅速寫下一串數字:「去找財務部,就說我批的。另外,下個月的國際文化交流會,你跟我一起去。」
我驚訝地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目光。
「謝謝周總。」我輕聲說。
他微微頷首,起身離開時,袖口擦過我的筆記本,帶起一陣淡淡的檀木香。
隨著項目推進,我和周暨白的接觸越來越多。
每次彙報工作,他總能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遇到困難時,他又會不動聲色地幫我掃清障礙。
在他的可持續發展管理下,集團壽命被無限延長。
因為太忙,我和安安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我決定申請一個小辦公室用來帶娃。
周爺爺聽說我要帶娃上班,二話不說就直接給我安排了一間帶休息區的獨立辦公室,還特意讓人布置了兒童桌椅和玩具架。
「小安安來公司,我老頭子也有玩伴了!」周爺爺樂呵呵地說。
第一天帶安安上班,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生怕小傢伙不適應,或者打擾到其他同事。
但安安出奇地乖巧。
他安靜地坐在小桌子前畫畫,偶爾抬頭看看我,見我忙,又低頭繼續塗鴉。
午休時,周爺爺興沖沖地跑來,帶了一大盒積木。
「安安,跟爺爺一起搭城堡好不好?」
一老一小坐在地毯上玩得不亦樂乎,笑聲透過玻璃門傳出去,引得路過的同事紛紛側目。
我趁機處理了幾份文件,效率非常高。
就這樣,帶娃上班的日子漸漸步入正軌。
安安很快成了辦公室的團寵。
市場部的小姐姐們經常帶著自製點心來看他;技術部的宅男們教他玩編程小遊戲;就連一向嚴肅的 HR 總監,見到安安也會露出罕見的笑容。
為了不影響其他同事,我制定了嚴格的「安安守則」——只能在辦公室和專屬休息區活動,不能隨意跑出去,更不能打擾別人工作。
這天下午,我正在趕製一份加急方案,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螢幕。
「媽媽,上廁所。」安安拉了拉我的袖子。
「好,媽媽帶你去。」我頭也不抬地說,「再等五分鐘,馬上就好。」
五分鐘後,我保存文件,抬頭卻不見安安的身影。
「安安?」我喚了一聲,沒有回應。
我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起身尋找。
休息室、洗手間、兒童區……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都空無一人。
「請問看到安安了嗎?」我焦急地向遇到的每一個同事詢問,得到的都是搖頭。
冷汗順著後背滑下,各種可怕的念頭在腦海中閃現。
我衝進保安室,要求調監控。
畫面顯示,二十分鐘前,安安自己打開了辦公室門,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會兒,然後邁著小短腿走了出去。
我的心跳幾乎停止,直到看見下一段監控——安安在走廊上晃悠時,恰好遇到了從會議室出來的周暨白。
周暨白不常來這一層,一般都是我去找他彙報工作,他還沒有見過安安,他們兩個應該不會有什麼交集才對。
但是高大的男人蹲下身,似乎問了安安什麼,然後……把他抱走了?
我有些困惑,周總為什麼要帶走安安?
按照監控提示,我直奔 32 樓總裁辦公室。
門虛掩著,裡面傳出安安咯咯的笑聲和周暨白低沉的嗓音。
「...這樣拼不對,應該轉個方向...」
我輕輕推開門,眼前的畫面讓我怔在原地——
向來一絲不苟的周總,此刻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襯衫袖口挽到手肘,正和安安一起坐在地毯上拼積木。
他冷峻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罕見的笑意。
而安安完全沒了平日的拘謹,小臉紅撲撲的,興奮地指著圖紙說著什麼。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溫馨到不可思議的畫面。
「安安!」我忍不住出聲。
兩人同時抬頭。
安安歡呼一聲撲過來:「媽媽!周叔叔教我拼大城堡!」
周暨白站起身,看到我時閃過一絲晦暗,又瞬間恢復了平日疏離的模樣,只是襯衫上還沾著幾根彩色的積木屑,顯得有些違和。
「這是你的孩子?」他問,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我牽起安安的手:「是的。」
「多大了?」
「兩歲半了。」我有些疑惑,周暨白向來不過問員工私事。
「孩子爸爸呢?」
我抿了抿唇,不想招惹太多八卦,簡單答道:「不在了。」
他眸光微閃,沒再追問,只是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積木,動作出奇地輕柔。
安安好像很喜歡他,我抱著離開的時候,還戀戀不捨地望了他好幾眼。
14
之後的日子,周暨白來我們辦公室的頻率明顯增加了。
有時是帶些進口水果,有時是些益智玩具。
他好像特別喜歡安安,有時候一待就是半天。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但還是儘量不被他影響,專心做自己的事。
這天下午,我正在整理繡線,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
周爺爺興沖沖地走進來,結果正好看到抱著安安的周暨白。
「暨白,你也見到安安啦!」周爺爺一臉開心地湊過來,「我之前就想讓你看看這孩子,我剛見到他的時候還愣了好久呢!」
說著,周爺爺拿出手機,打開相冊指給我看,「你看,這是暨白三歲時的樣子,像不像安安?」
我的目光落在泛黃的照片上,呼吸一窒。
照片里的小男孩穿著海軍領襯衫,圓嘟嘟的臉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連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都和安安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照片的年代感和安安從沒穿過這種衣服,我簡直要以為這就是安安本人。
「這...確實很像。」我聲音有些發顫。
「是吧!」周爺爺得意地說,「我第一次見到安安就覺得眼熟,這不就是暨白小時候的樣子嘛!」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周暨白一眼:「既然你這麼喜歡安安,那就早點結婚生子,自己生一個玩多好。」
周暨白不語,只是把安安舉高,逗得小傢伙咯咯直笑。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們身上,一大一小兩張臉靠得極近——同樣的眉眼,同樣的輪廓,連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下垂的弧度都如出一轍。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腦海。
那晚的宴會...既然顧沉舟參加了,那周暨白會不會也...
會不會他就是當年的那個男人?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穿書之前,我曾做過一個非常旖旎的夢。
夢裡是在一個黑暗的房間,男人粗暴的動作,滾燙的呼吸,還有那句帶著怒意的低語:「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當時只當是個荒唐的夢,現在想來……會不會是原主經歷那段事情的時候我短暫地穿越過來了。
我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周爺爺還在絮絮叨叨地催婚,周暨白卻突然抬頭,目光直直地望向我。
那雙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
我慌忙低頭整理文件,不敢與他對視。
周爺爺離開後,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三人。
安安趴在周暨白肩頭,已經昏昏欲睡。
「我抱他去休息室。」我輕聲說,伸手想接過孩子。
周暨白卻微微側身避開了:「我來吧。」
他的手臂穩穩地托著安安,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捧著什麼珍寶。
我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臉色蒼白如紙。
如果周暨白真的是安安的父親……
「在想什麼?」
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我嚇了一跳,轉身時差點撞上他的胸膛。
周暨白不知何時已經回來,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沒、沒什麼。」我後退一步,強作鎮定,「謝謝您照顧安安。」
他眸光微閃:「他很乖。」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我鼓起勇氣抬頭:「周總,您……參加過兩年前顧家的慈善晚宴嗎?」
他的眼神驟然一冷:「為什麼問這個?」
「只是……隨便問問。」我低下頭,心跳如擂鼓。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眼神晦暗。
「蘇暖。」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如果我說去過呢?」
15
我抱著安安,還在思考那天的事情。
周暨白的回答模稜兩可,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我的直覺越來越強烈——他就是安安的爸爸。
可他似乎並不急於確認這件事,只是時不時過來陪安安玩,給他送各種玩具和繪本。
偶爾也會「順手」給我帶些小禮物:一條絲巾、一盒茶葉,甚至是一套限量版的繡針。
見他如此,我便也由他去了。
我們沒有結婚,再加上我現在有穩定的收入和經濟實力,他不可能輕易拿到安安的撫養權。
如果他只是想要陪伴安安,我不會阻止。
這天,周暨白帶著一批集團員工去鄉下做公益,作為傳統工藝的傳承大使,我也在其中。
我們來到一座偏遠山村的小學。
破舊的教室里,孩子們好奇地圍著我們,眼睛裡閃爍著求知的光芒。
「老師,這個花是怎麼繡出來的呀?」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我。
我蹲下身,拿出隨身攜帶的繡繃和針線:「來,老師教你。」
小女孩手指纖細,學得特別快,短短半小時,就能繡出一朵像模像樣的小花了。
「老師,我以後也想當繡娘!」她仰著小臉,眼睛裡盛滿了憧憬。
我心頭一軟,又教了她幾個簡單的針法。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等我收拾好東西走出教室,校園裡早已空無一人,其他員工也坐大巴離開了。
只有一輛黑色越野車停在不遠處,車窗降下,露出周暨白稜角分明的側臉。
「上車。」他簡短地說。
我剛系好安全帶,天空突然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砸在擋風玻璃上。
「這雨來得真突然。」我小聲嘀咕。
周暨白打開雨刷,眉頭微蹙:「山路不好走。」
車子剛駛出村口,就被一位披著蓑衣的老人攔住了。
「別走啦!」老人敲著車窗大喊,「前面塌方了,危險!」
周暨白搖下車窗,雨水立刻打濕了他的衣袖。
「周總,村長說讓你們先住一晚。」老人指著不遠處的房子,「那是村長家,已經安排好了。」
我們冒雨跑進村長家,樸實的農家小院收拾得很乾凈,堂屋裡擺著熱騰騰的飯菜。
村長一家熱情地招待了我們:「周總,剛好家裡還剩一間空房,你們就先住著吧。」
周暨白立刻說:「只有一間房嗎?那我可以去其他村民家借宿。」
村長疑惑地看著我們:「你們夫妻為什麼要分開住?」
我慌忙解釋:「您誤會了,我們不是...」
「我看到你們的手機壁紙了,」村長笑呵呵地打斷我,「是個很可愛的小娃娃,而且這小娃娃又和你老公特別像,難道不是你們生的嗎?」
我愣住了,下意識看向周暨白。
他正掏出手機查看消息,螢幕上赫然是安安的照片——小傢伙穿著小熊連體衣,對著鏡頭笑靨如花。
我的心猛地一跳。
原來他也把安安設置成了壁紙……
周暨白收起手機,對村長禮貌地道謝:「那就麻煩您了。」
村長給我們安排的房間很簡樸,但收拾得很乾凈。
一張雙人床,一個小衣櫃,窗邊還有張書桌。
周暨白從柜子里拿了床被子,二話不說就開始打地鋪。
整個過程他都規規矩矩,沒有半點逾矩的意思。
見此,我也不再矯情,簡單洗漱後準備休息。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村長的老婆端著一疊衣服走進來:「我看你們衣服都濕了,這是我兒子的舊衣服,不嫌棄的話將就穿一晚。」
我感激地接過。
衣服雖然有些舊,但洗得很乾凈,還帶著陽光的味道。
周暨白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時,我差點沒認出來。
他穿著簡單的白 T 恤,身高腿長地站在窗前擦頭髮,側過臉時,昏黃的燈光為他深邃的眉眼鍍上一層柔光。
那雙總是銳利的丹鳳眼此刻半垂著,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斂去了平日的鋒芒。
像是大學校園裡的學長,完全不見商場上殺伐果決的凌厲氣場。
「怎麼了?」他注意到我的目光。
「沒什麼,」我移開視線,「就是...第一次見您穿得這麼休閒。」
他輕笑一聲,走到地鋪邊坐下:「私下裡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名字就好。」
這一刻的周暨白,陌生又熟悉。
我躺在床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思緒萬千。
16
雨一直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豆大的雨點打在瓦片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我們被困在這個小山村已經三天了,手機信號時有時無,與外界幾乎斷了聯繫。
這幾天,我也看到了周暨白的另一面。
他會蹲在灶台前認真地學燒火,被煙嗆得直咳嗽也不放棄;他會耐心地教村裡的孩子們認字,那溫和的模樣與商場上雷厲風行的周總判若兩人;他甚至在得知村裡孤寡老人房屋漏雨時,二話不說就爬上屋頂幫忙修補。
村裡的大喇叭循環播放著防汛通知,遠處隱約傳來湍急的水流聲。
桂嬸麻利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光映照著她布滿皺紋的臉:「這雨再下下去,河堤怕是要撐不住嘍。」
我正往鍋里下麵條,聞言心頭一緊:「這麼嚴重?」
「可不是。」桂嬸嘆了口氣,「前年發大水,衝垮了好幾戶人家的房子呢。」
正說著,院子裡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周暨白和村長他們渾身濕透地沖了進來,褲腿上沾滿了泥漿。
「堤壩那邊情況不妙,」周暨白摘下斗笠,水珠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得組織村民加固。」
他的白 T 恤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結實的肌肉線條。我連忙遞上干毛巾:「先擦擦吧,別著涼了。」
他接過毛巾時,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手背,帶著雨水的涼意。
「謝謝。」他低聲道,目光落在我被灶火烤得通紅的臉頰上。
桂嬸端來熱騰騰的薑湯:「快喝點暖暖身子。」
周暨白接過碗,突然注意到我正往滾燙的鍋里下麵條。
他眉頭微蹙:「小心燙。」
話音剛落,我一個不慎,滾燙的水花濺到手腕上,頓時紅了一片。
「嘶——」我倒抽一口冷氣。
周暨白幾乎是瞬間沖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涼水就沖了上去。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聲音低沉,帶著責備,卻又透著關切。
冰涼的水流沖刷著灼熱的皮膚,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著我的手腕,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對待什麼易碎品。
村長在一旁笑呵呵地打趣:「周總這是心疼媳婦兒了啊?工具都還沒放下就跑過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周暨白另一隻手還攥著鐵鍬,頓時臉頰發燙。
周暨白耳根微紅,卻沒反駁村長的話,只是專注地檢查我的傷口:「還好,不算嚴重。桂嬸,有燙傷膏嗎?」
桂嬸遞來藥膏,周暨白接過後,輕輕塗抹在我手腕上。
他的指尖帶著薄繭,動作卻異常輕柔,藥膏清涼的觸感混合著他指尖的溫度,讓我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好了。」他鬆開我的手,聲音有些啞,「下次小心點。」
「嗯。」我低著頭應了一聲,不敢看他。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村長看看我,又看看周暨白,突然哈哈大笑:「年輕就是好啊!」
桂嬸也抿著嘴笑,往鍋里加了把青菜:「行了行了,趕緊吃飯,吃完還得去守堤呢。」
晚飯後,雨勢稍緩,但水位仍在上漲。
周暨白和村裡的青壯年輪流在堤壩上值守。
我跟著桂嬸和其他婦女一起裝沙袋,準備隨時加固堤防。
凌晨時分,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哨聲。
「不好!」桂嬸臉色一變,「怕是出事了!」
我們冒雨跑到河邊,只見一段堤壩已經被洶湧的河水沖開了一個口子。
周暨白和幾個村民正拚命往缺口處堆沙袋,但水流太急,剛放下去的沙袋瞬間就被沖走了。
「這樣不行!」周暨白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喊道,「得有人下去打樁!」
村長急得直跺腳:「太危險了!水流這麼急,下去會被沖走的!」
周暨白二話不說,抓起一根粗麻繩就往自己腰上系:「我下去。」
「不行!」我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險了!」
他轉頭看我,雨水順著他的睫毛滴落,眼神卻異常堅定:「必須有人下去,否則整個村子都會被淹。」
我張了張嘴,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死死攥著他的衣袖。
他輕輕掰開我的手指:「放心,我水性很好。」
在眾人的協助下,周暨白腰繫繩索,手持木樁,一步步踏入湍急的河水中。
水流沒過他的膝蓋、腰際,最後到達胸口。他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卻始終穩穩地向前。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背影。
「小心!」突然有人大喊。
一股急流衝來,周暨白身形一晃,險些被衝倒。
我下意識往前衝去,被桂嬸一把拉住。
「別添亂!」桂嬸厲聲道。
周暨白穩住身形,繼續向前。
終於,他到達預定位置,開始奮力將木樁打入河床。
一下,兩下……木樁漸漸深入,他的動作也越來越吃力。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豎起拇指,示意成功了。村民們立刻拉緊繩索,將他拽回岸邊。
周暨白渾身濕透,嘴唇凍得發白,卻還惦記著後續工作:「快...快把沙袋堆上去...」
我再也忍不住,衝上前用干毛巾裹住他:「別說話了,先回去換衣服!」
他虛弱地笑了笑,任由我攙扶著往回走。
回到村長家,我手忙腳亂地找出乾衣服遞給他:「快換上,別著涼了。」
他接過衣服,卻沒有立即動作,而是定定地看著我:「剛才...你很擔心我?」
我別過臉,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誰...誰擔心你了,我是怕你出事沒人付我工資。」
耳邊傳來他低低的笑聲:「口是心非。」
等我再回頭時,他已經進了浴室。水聲嘩嘩,我坐在床邊,心跳仍未平復。
這一晚的經歷,讓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周暨白——勇敢、擔當、溫柔……與商場上那個冷峻精明的總裁判若兩人。
浴室門開了,周暨白穿著乾爽的衣服走出來,頭髮還滴著水。我連忙起身:「我幫你擦頭髮吧。」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這舉動未免太過親密。
他卻自然地坐在床邊,將毛巾遞給我:「麻煩了。」
我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濕發。
他的發質比想像中柔軟,帶著淡淡的洗髮水香氣。透過髮絲,能看到他後頸處有一顆小小的黑痣,隨著呼吸若隱若現。
「蘇暖。」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
「嗯?」
他頓了頓,「我可以追你嗎?」
17
我的手猛地僵住,毛巾掉在了地上。
半晌,我搖了搖頭。
周暨白的肩膀明顯僵硬了一瞬,他微微低頭,聲音裡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失落:「不行嗎?」
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得清晰起來,敲打在瓦片上,像無數細小的鼓點。
「不是不行,」我輕聲說,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是不用。」
他猛地抬頭,那雙總是深邃難測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著我的倒影。
「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我說出這句話時,感覺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從心口悄然滑落。
周暨白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後那雙眼睛像是被點燃的星辰,驟然亮了起來。他喉結滾動,竟罕見地有些眼眶濕潤,下一秒,我被他一把擁入懷中。
他的懷抱比想像中溫暖,帶著淡淡的松木香和雨水的清新。
我貼在他的胸口,聽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是要撞破胸膛。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他手臂的力量,那麼緊卻又那么小心,像是抱著易碎的珍寶。
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原來被一個人這樣珍視的感覺,是這樣美好。
這麼久過去,我被越來越多的人愛著——有視我如己出的阮奶奶,有把我當親閨女疼的張嬸,有整天樂呵呵的周爺爺,無條件愛著我的小安安,還有……眼前這個男人。
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孤立無援的蘇暖了。
在青山村的日出日落里,在一針一線的刺繡中,在安安純真的笑容間,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18
在一起之後,周暨白對我越來越好。
非遺傳承項目在我的主導下進展順利,他不僅批足了預算,還親自牽線搭橋,幫我聯繫了國內外多家博物館和文化機構。
這天是全國非遺文化節的開幕式,我作為刺繡技藝傳承人代表上台發言。
聚光燈下,我看到台下第一排的周暨白抱著安安,小傢伙穿著小西裝,正襟危坐的樣子可愛極了。
周暨白一手穩穩地托著安安,另一手舉著手機錄像,平日裡冷峻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議,眼裡盛滿驕傲。
發言結束後,掌聲雷動。
安安突然掙脫周暨白的手,奶聲奶氣地喊:「媽媽最棒!」全場頓時響起善意的笑聲。
我們相處得越來越和諧,只是那晚的事情,我們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再提及。
19
這天周末,周暨白開車帶我和安安去周家老宅拜訪周爺爺。
一路上安安興奮地趴在車窗上,指著路邊的風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爺爺家有大魚魚!」安安手舞足蹈地比划著,「上次爺爺帶我看的!」
周暨白從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揚:「老爺子在花園池塘里養了幾十條錦鯉,安安上次看得不肯走。」
周家老宅坐落在城郊的半山腰,是棟古樸典雅的中式庭院。
剛下車,周爺爺就迎了出來,一把抱起撲過去的安安,笑得見牙不見眼。
「哎喲我的小乖乖,想死爺爺了!」
看到我和周暨白牽著手,周爺爺眼睛一亮:「你們這是...?」
周暨白緊了緊握著我的手:「爺爺,我和暖暖在一起了。」
周爺爺高興得直拍大腿:「好啊好啊!我就說你們般配!」
剛走進客廳,我就愣住了——顧沉舟和蘇晴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見到女主角。
蘇晴比書中描述的還要明艷動人,一襲淡紫色連衣裙襯得肌膚如雪,笑起來時眼角微微下垂,顯得格外親切。
「姐姐」蘇晴主動起身「好久不見。」
我有些侷促地回道:「好久不見。」
出乎意料的是,蘇晴的態度自然又友好,絲毫沒有書中描寫的那種敵意。
她甚至誇讚了我的刺繡作品,說在博物館見過我的《新生》,被深深震撼了。
周爺爺這才知道我是蘇氏集團的千金,驚訝得直捋鬍子:「蘇言勝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