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男友一起創業十年。
最窮的那年,我們蜷縮在五平米的出租屋裡,連魔都三塊錢一個的饅頭,都要拼著吃。
冬夜裡我們倆攬著取暖,他流著眼淚說:
「我一定讓你幸福。」
好不容易熬過了最難的日子,我們有了房子車子。
又一個公司周年慶上,相戀十年的男友突然單膝下跪,準備求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們,好事者甚至開始起鬨。
一片的「嫁給他」聲中,我害羞又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可男友卻一把將面前的我推開。
掏出戒指,溫柔無比地戴在了一旁的實習生手上。
我愕然睜開眼睛。
男友說:「小姑娘年紀小,又懷孕了,我得給她一個交代。」
所有人議論紛紛。
我這個當了十年,都沒轉正的老闆娘,成了全公司的笑柄。
我也笑了,拿出手機,悄悄給甲方爸爸發了一條信息:「感謝您多年來的照顧,以後的訂單,都取消了吧。」
對面愣了三秒,又驚又喜地回復道。
「遵命!」
1
辭職信才剛剛編輯到一半,被方衡打斷。
「沈喻,你的崗位調動一下。小小最近胃口不好,別人做的飯,我放心不下。」
話只說到一半。
他滿臉「你懂」的表情看著我。
把我這個一把手高層,調劑給一個小助理做飯,虧他想得出來。
抬頭,男人卻避開我的眼睛,只是冷淡開口。
「工資隨便你開。」
這公司,當初是我和他一同創立的,最難的時候,也是我陪著他一路走來的,第一個海外訂單也是我拿下的。
當牛做馬的十年光陰,讓我怎麼計算?
上次蘇小小無故曠工去旅遊,我扣了她工資後,在高層會議上,被他點名批評了半個小時,還拿我的獎金,以三百倍的金額補貼給小助理。
不想再扯出更多的么蛾子,我關掉手機。
「一切聽從方總的安排。」
或許,被我低眉順眼的模樣給取悅到了,方衡竟破天荒地和顏悅色起來。
「沈喻,你若識趣,就應該好好照顧小小。」
「將來,這個孩子就是我們三個人的孩子,讓他認你當乾媽。」
男人話音剛落,蘇小小吃進嘴裡的飯,突然噴了出來,污穢粘在男人名貴的西裝上。
方衡只是笑了一笑,寵溺地抽出紙巾,細心地給女人擦嘴。
與平日裡,那個雷厲風行的老闆,判若兩人。
那從未見過的溫柔,引得在場人一臉戲謔地看著我。
此情此景,不光他們覺得好笑,連我自己也笑出了聲。
上周,一起吃飯的時候,我的筷子不小心磕到了方衡的碗邊,他立刻生氣地大發雷霆,不但嫌棄地倒掉了一整碗飯,還吩咐保姆把碗也一起扔掉不要了。
保姆看那碗金貴,忍不住小聲嘀咕:「消消毒就可以了吧。」
沒想到,他竟直接把人給辭退了。
想到孩子,我不自覺把手放在肚皮上,那裡橫著一條猙獰的疤。
當年公司剛起步時,我挺著七個月的孕肚忙著談業務,雨天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沒了,人也傷了根本,醫生斷言,以後怕是很難再懷孕了。
當時,男人摟著我哭得稀里嘩啦,承諾以後絕不負我。
才不過十年,誓言就喂了狗。
人還沒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再次被方衡叫住。
「沈喻,小小吃不下這裡的飯,你現在立刻回去給她做個四菜一湯送過來。一定要親手做,菜譜稍後發給你。」
「快點,馬上!」
反正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我起身就往門外走。
在地下停車場,收到了蘇小小發來的微信。
「還是以前的口味,麻煩姐姐了。」
「方總對姐姐還真是不一般,市場上的做飯阿姨,可沒這個待遇。況且,姐姐的手藝也不咋地。」
「上次,你給方總做的紅燒排骨,被我不小心撒了一地,連小狗都不吃呢。」
看著螢幕上那些滿是挑釁的文字,我自嘲一笑。
看來喂了狗的,不止是真心,還有我做的飯。
2
剛打開家門,手機叮咚一聲,收到一條信息,是甲方發來的。
「姐姐,我的辦事效率還滿意吧!」
接著,是一個求抱抱的表情包。
我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方衡的電話就轟炸過來,隔著聽筒都能感受到男人滔天的憤怒。
「沈喻,看你乾了什麼好事?」
「趕緊給我滾回來。」
返回公司,氣氛明顯不對勁。
本來熱鬧的宴會,此刻鴉雀無聲,坐在上首的高層們個個臉色凝重,好像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霜。
公關部長正表情難看地打著越洋電話,額頭上的汗珠比黃豆還大。
見我出現,男人幾步走過來,瞪著血紅的眼睛,揚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吐沫星子直接噴了我一臉。
「沈喻,看你乾的好事。」
「雙旭集體取消了跟我們的合作。」
聽到雙旭兩個字,我才將將反過悶來。
原來,那甲方說的竟是這個?
效率確實挺高的,只不過手段狠了點。
可我只是說取消以後的合作,又沒說當前的合作也給砍掉啊。
撫摸著自己紅腫的臉,二丈摸不著頭腦。
蘇小小依偎在男人懷中,抽泣道:「姐姐,方總不過是調劑了你的崗位,工資又沒少你的,姐姐不喜歡小小可以直說,何必拿業務說事,小小可不想當公司的罪人。」
說著,小姑娘眼淚又要掉下來。
方衡心疼地把人摟在懷裡,輕聲安慰:「傻丫頭,別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跟你沒關係。」
他說這話時,還滿臉怒意地瞪著我。
此時此刻,心底不禁悲涼成冰,和方衡一起創業十餘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好事都是別人的功勞,壞事都是我的錯。
他連調查都不用,全憑自己腦補。
此時公關部長終於放下了電話,他痛心疾首道:「這事,跟沈總沒有任何關係。」
對上眾人疑惑的眼神。
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擦掉額頭上的冷汗,有點難為情地開口,他結結巴巴道:「方總,對方說咱們公司的部分高層個人作風不好,還腳踏兩條船。」
「以後,永不合作。」
聽到「永不合作」幾個字,方衡忽然腳下一個踉蹌,人幾乎站立不住了。
雙旭可是他的大東家,公司99%的業務都來自雙旭的照顧。
如果被停了合作,離關門也就不遠了。
要知道,他跟雙旭合作了十多年,關係一直不錯,明明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怎麼突然間就來了個斷頭殺。
他想不明白。
「作風不好?」
「腳踏兩條船?」
方衡口中喃喃重複著,人像失了魂一樣。
片刻,男人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他兇狠地拽住我的衣領,雙目赤紅得幾乎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質問:「沈喻,你是不是背著我養了別的男人?」
他仰頭嗤笑道:「都頂上綠油油的大草原了,可笑我還不知道呢。」
「敢給老子戴綠帽子,看我不打死你。」
不過眨個眼的功夫,我人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瞬間眼冒金星,有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流出來,耳邊嗡嗡作響。
這耳光打得夠狠,也直接扇斷了我和他多年的情誼。
他舉著手掌,還想再打,公關部長卻無情地打斷了他:「那邊說的人,就是董事長您。」
「我?」
男人錯愕,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隨後,失力的手頹然落下,身體搖搖晃晃,轉頭環視了一周,最後把目光落在蘇小小的肚子上。
他突然明白了什麼,卻依舊不服氣地厲聲嘶吼:「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自由戀愛,又沒結婚,何來的腳踏兩條船?」
「是哪個混帳王八羔子想害朕?」
或許情緒太過激動,方衡兩眼一翻白,人突然向後倒去。
3
還好救護車及時趕到,拉著人就直奔醫院了。
我擦掉嘴角的鮮血,隔了好久耳邊的嗡鳴聲音才消失殆盡,將編輯好的辭職報告列印出來,交給人事部經理。
不料,對方看後大驚失色地擺擺手,表示自己做不了主,需要方總親自簽字才行。
因為清楚我的遭遇,人事部經理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開口勸道:「男人嘛,有幾個不犯錯的,方總也許只是一時糊塗,等想明白了,自然會回來。」
我輕笑一聲:「可我不是垃圾桶。」
髒了的男人,我是不會要的。
辦公桌上,放著一個連體陶瓷娃娃,是當年方衡從泰國出差時特意帶回來送給我的。
男人的話猶在耳邊。
「沈喻,我們倆以後就像這個娃娃一樣,永遠不分開。」
當時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諷刺。
我幾次用力,想掰開那個娃娃,卻怎麼都掰不開,才發現這東西從胎里就連在一起了,索性直接扔在地上,任碎片飛濺。
就像和方衡的關係一樣。
辦公室里的東西,該銷毀的銷毀,剩下的,被我裝進一個大包里,扔進了樓下的巨型垃圾桶里。
躲開垃圾桶上方騰起的灰塵,拍拍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回到家,老遠看到蘇小小正指揮著傭人阿姨往外扔我的東西,她挺著還沒顯懷的孕肚,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傭人阿姨正冷汗涔涔地把東西抱在懷裡,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正猶豫著,被她一個巴掌扇過去,怒罵道:「吃裡爬外的東西,以後我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怎麼?連女主人的話都不聽了?」
我嗤笑,這回終於不裝了。
不過,倒也省得我收拾了,本來也沒什麼可留戀的東西,扔了更好,也徹底斷了自己的念想。
傭人阿姨看見我,像終於有了救星。
「太太?」
畢竟是服務了多年的老阿姨,我耐心對她說:「都扔了吧。」
「再見面,也別叫我太太了,我和方衡不是夫妻關係。」
「以後,我不住這裡了,你多保重。」
聽我這麼一說,蘇小小更加趾高氣揚了,嘴角快彎到了耳朵跟上,她佯裝無辜道:「姐姐,這都是衡哥哥安排的,我也是沒辦法。」
好一個沒辦法,我看她是巴不得。
看到我,方衡臉上閃過一絲心虛,他刻意避開我的眼睛,啟唇說道:「沈喻,你暫時先搬出住。」
原來,方衡在救護車上時,人就醒過來了,一向要臉要面的男人,怎麼能允許自己以這樣的方式去醫院呢。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救護車只能把人送回了家。
看我表情太過平靜,方衡沒由來的心頭一慌,他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離他遠去。
竟破天荒地解釋道:「沈喻,公司跟雙旭的合作不能斷,我會想盡一切辦法再對接上,至於他們說的作風問題,只能先委屈你了。」
「小小身子嬌貴,又懷著孩子……」
頓了頓,他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施捨道:「等我跟那邊說清楚了,再去接你回來。」
看男人那一副自負的模樣,我差點咬爛了嘴裡的肉,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他是有多大的自信,才會覺得我會同意兩女侍一夫?
果然是以前舔得太多了。
我趁機拿出辭職報告,讓他簽字。
「這是?」
對上男人疑惑的眼神,我掩蓋住上面的內容,敷衍道:「公司近期新拓展的一個小項目而已。」
看他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一直懸著的心,也徹底落在了地上。
4
為了答謝甲方多年的支持,我發信息說要請人吃飯。
心裡盤算著,反正那人久居國外,說句話意思一下,禮數到了也就可以了。
沒想到,這對方竟然爽快地答應了。
「還以為姐姐生氣不理我了呢。」
附帶一個委屈的表情包。
看著聊天記錄,我不禁笑了,這甲方到底靠不靠譜?怎麼連聊天都那麼幼稚。
本想把日期定得晚一些,怕他一路上舟車勞頓,沒想到那人竟直接把時間定在明天。
我實在忍不住,發了個摸頭的表情包,反正我們已經不是合作關係了。
「你是個小孩子嗎?」
「別叫我小孩子。」
「我是男人。」附帶一個發狂的表情。
他的語氣讓我感覺到特別熟悉,但又想不起是誰。
考慮到甲方的身份,向來節儉的我,咬牙選擇了一個七星級的酒店餐廳。
為了彰顯誠意,一大早,我就坐在大廳里等人。
看時間還早,我索性低頭玩起了手機遊戲打發時間,突然被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
「沈喻?」
「想不到還真的是你。」
抬頭,竟然是方衡,男人懷裡摟著軟若無骨的蘇小小,身後還跟著幾個公司的高層。
「怎麼,才一晚上不見,又想我了?」
聞言,身後幾個高層們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畢竟以前我是有多喜歡方衡,大家有目共睹。
看著男人那一臉自負又欠揍的表情,我無語至極。
也是,自己都忘記了疼愛自己,叫別人怎麼重視你呢。
蘇小小眼中閃過一抹嫉色,她轉了轉眼珠,開口道:「衡哥哥,我們在這裡蹲點雙旭太子爺,若是被人看到姐姐也在這裡,豈不是要前功盡棄了。」
「哦,也對。」
男人頓時恍然大悟,隨即冷聲對我發號施令:「沈喻,我們得到了小道消息,雙旭太子爺今天會下榻這家酒店,所以,你今天不能出現在這裡。」
「你先離開,暫時迴避一下。」
「你就算再想見我,也要注意分寸。」
無視男人的滔滔不絕,真心不想再看見這些蒼蠅們,我幾乎是立刻就從座位上起身離開了。
身後響起一行人尖銳的笑聲,和方衡得意的聲音:「我就說嘛,沈喻就是我的狗,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
「別忘了我們的打賭,若哪天,方總調她去給公司刷馬桶,她也會屁顛屁顛上趕著去呢。」
「包贏的買賣啊,那我再多下點賭注。」
「真羨慕方總,什麼時候,我也能有一條這樣的狗就好了。」
此刻,再聽到這些,內心竟沒有一絲波瀾。
我加快腳步走出酒店,我給甲方弟弟發了條信息。
「換個地方吧,剛才遇到幾條瘋狗,怕影響你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