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包工頭。
他被抓之後,一直大吼:「是誤殺,我沒想殺人,我只想玩玩那個臭婊子」。
遲煜是為我而死。
日子漸漸迫近,我的覺睡得越來越不安穩。
媽媽察覺了我的異樣,安撫地拍著我的背輕聲問:「怎麼了小草?」
小草是我小名,爸媽說賤名好養活。
「媽,以後叫我小花吧。」
「行,小花好聽。」
「媽,我最愛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啊。」
我把頭埋進媽媽的懷裡蹭了又蹭,卻掩不住聲音里的輕顫。
媽媽一巴掌拍到我屁股上:
「你這孩子,說啥胡話呢?」
又給我揉了揉,摟著我輕輕晃:
「咱們娘倆要好好活,活出個人樣兒來。」
「嗯,好。」
我笑著點頭,卻有冰冰涼涼自眼角一路蜿蜒到胸膛。
10
高二下的第一個周五,草長鶯飛,萬物復甦。
本該因病請假的遲煜此刻卻懶懶地趴在座位上。
為什麼會和前世不一樣?
我壓下心頭的不安,假裝沒有看到他臉上的潮紅,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跟他說了聲再見。
我在心裡默數。
一個路口,兩個路口……
我在第三個路口前站定。
四周無人。
巷口處投射出清晰的人形陰影,裡面不時有貓咪的聲音傳出。
全身的血液都湧向頭頂,我微微戰慄,分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興奮。
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我加速衝進了巷子,卻沒有等到那塊迎面而來的破布。
媽媽蹲在地上,正溫柔地撫摸著小貓的背脊,她抬頭看見是我,笑得開心:
「花兒,我給你撿了只小貓咪。」
我忽然有些脫力,腳步踉蹌了下。
媽媽忙過來扶住我:
「花兒,你怎麼了,手怎麼這麼冰?
「臉色也這麼難看,是不是摔的後遺症啊?
「走,咱們去醫院。」
之前被霸凌我怕她擔心推說是摔的,自此她對我的身體就分外緊張。
我攔住她:
「媽,沒事,今天用腦過度,有點累。
「對了,你怎麼來了?」
「你最近吃飯睡覺都不踏實,我怕你出事,就想著接你放學。」
我握著她的手一緊:
「我真沒事,就最近學習壓力大了點,你以後別來了。」
「對,阿姨,以後我送她回家就行。」
遲煜的聲音忽然響起,他看向驚訝的我,眼裡滿是狡黠的笑意。
「我是班長,照顧同學是我的責任。」
媽媽連聲感激,熱情地邀請他上我家吃飯。
我剛想替他拒絕,就聽他已經乖巧應好。
趁媽媽做飯的時候,我戳了戳他胳膊:
「你來幹嘛?」
他毫不客氣地回戳我腦袋:
「壞老師,你今天很不對勁,明明心事重重還偏要勉強自己笑,比哭還難看。」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明明我對著鏡子看過,笑得很自然啊。
一頓飯他們在吃得賓主盡歡,而我全程心不在焉。
兇手沒有出現並不是一個好事,這意味著我的敵人可能出現在之後的隨時隨地。
未知遠比已知可怕。
我有些頭痛。
「花兒,跟你說話呢!」
我回神,茫然地看向媽媽。
「你這孩子,同學走了也不知道打招呼。」
「我剛跟你說,那個包工頭好像被抓了。」
我心一緊,就聽媽媽繼續說:
「好像是因為什麼……猥褻罪。
「像他那種黑心肝,就該去吃牢飯。」媽媽恨恨地說。
原來是這樣。
可是……
難道我什麼都不用做,未來就改變了嗎?
11
我搜索了猥褻罪,情節輕的話被拘留時間不會超過半個月,重則以年起步。
但我提心弔膽地過了一個月,依舊無事發生。
反而我的成績有所下滑,跟第二名的差距縮小到了三十分。
班主任找到我,他虛扶了下鏡框,眼神銳利:
「你家庭條件特殊,又是個女孩子,別整天想著談戀愛不求上進。成績落下來,我們也保不住你。」
我無語地抬頭望天,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面。
「不是,你什麼態度——」
「哎呀,秦老師,有話好好說嘛,跟孩子發什麼火?」
突然出現的校長把班主任拉到了一邊說悄悄話,依稀能聽見什麼「狀元苗子」。
遲煜在一旁沖我眨眼睛。
溝通完畢的校長,撇下面色青黑的班主任過來噓寒問暖,問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
伸手不打笑臉人,我淡淡地說只是沒睡好。
他當即拍板,以後我想睡就睡,上課睡都行,只要別打擾到同學。
我忍不住笑了,心中的鬱氣也散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遲煜走在我身邊,得瑟地吹著口哨。
我偏頭看他,額前的碎發隨風撩撥著他高挺的鼻樑,琥珀色的瞳孔清澈而明亮。
少年的耳廓慢慢紅透,卻還是嘴硬:
「本帥哥心善,允許你多看一會兒。」
我剛想逗他,卻忽地聞到了一種味道。
我面色不變,笑著開口:
「我想起來我把作業落在學校了,我有點累,你幫我去拿一下吧。」
「什麼鬼作業還需要學神你親自寫?」
他嘴裡嘟囔著,但腳尖還是轉向了學校。
「你在這裡等我,我一會兒就來。」
「好,不著急。」
我目送著他走遠,狀似無意地摸了下隨身攜帶的小布包。
遲煜,祝我好運吧。
12
氣味,是被我遺漏的細節。
刺鼻、腥甜混合著濃重的汗臭味。
他出來了。
萬幸,他還是選擇了這個地點。
我看著地上的陰影,幾乎可以想像到他猙獰的表情。
我飛速回憶了一遍他當時的動作,然後義無反顧地邁開了腿。
剛進巷口,男人粗壯的身軀就猛地向我撲來。
我憑著記憶躲過,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防狼噴霧對準他的眼睛一陣猛噴。
但他反應太快,一隻手立刻死死捂住眼睛,另一隻手狠狠打掉了防狼噴霧。
然後不顧還在流淚的眼睛就眯眼過來拉扯我。
「臭婊子,真夠勁啊,在這兒等著大爺我呢。」
他獰笑著一步步靠近。
我的手發麻,心跳如擂鼓。
我不能逃。
他越走越近,我猛然發力抬腳踹向他襠部。
他單手捂襠,疼地幾乎站不住。
但他的另一隻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腿,一個大力把我拽倒在地。
然後第一時間往我嘴裡塞了塊破布,拎起我的腿拖著我緩緩進入巷子深處……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我絕望地看向巷口,沒有奇蹟。
他反剪住我的雙手,一把抓住了我的頭髮重重地往牆上撞。
「臭婊子,你有本事再橫啊!」
溫熱的液體不斷從額角流下,頭開始發暈。
好睏,快要睜不開眼睛了。
他把破布娃娃一樣的我掰正,狠狠給了我幾個耳光,又朝我吐了口口水。
「臭婊子,你行啊,比你那孬爹有種!
「不知道你那個神經病媽是不是也這麼辣。」
他撲過來撕扯我的衣服,我卻被他這句話激地突然清醒了幾分。
我們一家就因為這個惡鬼家破人亡。
媽媽和遲煜還在等我,我絕不能死在這裡!
電光火石間,我想起來他有刀。
我費力地抬起手臂假裝去擁抱他。
他大喜過望:
「讀過兩年書就是比你那個泥腿子爹識趣!
「伺候好大爺我,就放你一馬!」
我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伺候你他媽!」
然後一把拔出他藏在身後的尖刀扎進了他的大腿。
鮮血狂飆,空中下起了血雨,巷口警笛聲和遲煜的嘶吼同時響起:
「明莠——」
我努力地沖他揚起笑。
你看啊,遲煜。
我做到了。
……
13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我的靈魂浮在半空,又飄回了遲煜的墳前。
被鮮血染紅的狗尾巴草不知何時化作了一朵朵真正的月亮花,在風中緩緩搖曳。
我飄近想去觸摸,卻忽然發現每一朵花上都有畫面。
看清時我瞳孔驟縮,是在那個小巷子裡,包工頭一遍遍扎穿我或是遲煜的心臟。
我遍體生寒,魂都變得透明了幾分。
我還是失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