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大一那年,全校都知道管理系的喻城是個戀愛腦。
每天都往女朋友的系跑,天天圍著女朋友轉。
那時候我一心沉迷於學習中,根本不知道喻城在學校有多搶手。
在數不清多少次的圖書館約會後,喻城終於說服了我周末去海邊。
交往一年,我同喻城之間的親密還停留在牽手階段,僅有幾次的接吻也只是蜻蜓點水。
那次我們沒能趕上回去的大巴車,喻城牽著我的手在當地住了下來。
他要了一間雙人床。
洗漱的時候我一直安慰自己,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在我面前的是喻城是我喜歡的男人。
可是等到喻城真的貼了上來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那些恐怖回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揭過的。
我的身體在發抖,當喻城撬敲開我的牙關時,刻意塵封多年的記憶湧上心頭。
胃裡如同翻山倒海。
我在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喻城嚇得不行,以為我是吃壞了東西不舒服,要帶著我去醫院。
被我拉住了手,我縮在他的懷裡,尋求著片刻的溫暖。
我知道,這種溫暖,可能不多了。
18
那次之後,喻城又嘗試過許多次,無一例外,我的反應都很強烈。
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都在吵架冷戰中度過。
我每天都在圖書館忙著讀書,喻城每天忙著買醉。
在聯繫不上喻城的第五天,他在圖書室外截住了我。
不過短短几天,他便憔悴了不少。
「微微,我仔細想過了,就算你沒有辦法接受我的觸碰,我也不會放開你。」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可是我還是忍了下來。
從那以後,喻城便報了一門心理學的課程。
從一點點的淺嘗輒止到後來慢慢可以回應他,我們用了很長時間。
這些年來,我無數次地想過,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這裡,那該有多好。
可是老天從來就不會偏向我半分,喻城的媽媽知道了我的存在。
喻城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帶著我回了喻家。
喻母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不苟言笑,不說話時,看人的眼神都是冷的。
她讓人把我喊到了房間,兜頭便扔過來一沓照片。
全是十九歲那年的晚上,那讓我痛苦多年的記憶。
我不知道喻母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東西。
我抖著手想要解釋,可是卻被女人打斷。
「這些照片,是我找人拍的。」
換句話說,那件事情,是喻母策劃的。
看到我驚愕的眼神,女人笑了。
「不然你以為,為什麼那個男人會放過你?」
19
女人美麗的唇上綻放出妖艷的花朵,她看著我,目光里勝券在握。
「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一是體面的離開喻城,」說到這裡,她看了我一眼,「二是不體面的離開喻城。」
「你選吧。」
「既然當年你都已經策劃了,為什麼要拖到現在?」
女人聽到我的話瞬間變了臉色,她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陰狠地盯著我,拉扯間不經意露出傷痕累累的手腕。
「你以為我不想?要不是當年我出了點事情,我怎麼可能容忍你到現在?」
女人說得激動面目猙獰,仿佛下一秒就要向我撲過來。
就在此時,門被人叩響,喻城推門進來。
我下意識將手裡的照片塞到包里,再看女人,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剛才發狂的人不是她一樣。
「媽,我帶微微出去了。」
往外走的時候喻城的腳步焦急,像是身後有人追一樣。
「我媽沒跟你說什麼有得沒得吧,」喻城看起來很緊張,「她前幾年生病了,今年剛出院,說了什麼不好聽的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搖搖頭沒說什麼。
誰知道第二天,一段打碼消音的視頻就掛在了學校的貼吧主頁。
視頻在學校瘋傳,而當時我正在爭取學校的獎學金名額。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收到提醒,我七十多歲的爺爺把人打進了醫院。
20
這個世界就是那麼地奇怪。
兩個小伙子被一個老頭打成了二級傷殘。
面對著對我們來說天價的賠償,我接過了喻母的五十萬。
喻母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哼著歌踩著高跟鞋走了。
喻城收到我的分手簡訊的時候差點瘋了,聽舍友說他在樓下等了一夜。
可是當時的我正在老家處理爺爺的後事。
老爺子囂張了一輩子,臨了被訛了這麼一下,活活氣死了。
爺爺從小就不喜歡我,他死了我也沒有覺得有多麼難過。
只是癱瘓在床的奶奶此後便無人照顧了。
我在大學附近租了房子,把奶奶接了過去。
時隔一周,我在宿舍門口見到了喻城。
那時候我已經被這些事情折磨得好幾天沒休息好了,那天下著雨,他站在樓下等我。
他瘦了也黑了,見我第一瞬間就是問我有沒有事情。
我推開他的手,冷冷道:「我已經跟你分手了。」
喻城卻充耳不聞,只是一個勁地重複著問我過得好不好。
我試圖甩開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氣太大,我根本掙脫不開。
與此同時,貼吧上的那篇帖子有人匿名爆料,視頻的主人公就是管理系的林微榆。
21
我的獎學金資格被迫取消,鋪天蓋地的輿論朝我壓來。
喻城紅著眼眶問我是不是真的。
我一把扔掉手裡的傘,一個耳光打了上去。
「是真的,就發生我跟韓越吵架那天。」
「如果當時你送我回家,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喻城,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其實我知道,這是怪不得喻城,我躲得過一次,躲不過下一次。
可是我也知道,如果不離開喻城,等待我的,會是更悽慘的下場。
他母親太瘋了,我不敢去賭。
我的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我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喻城瘋了。
我看著一幫黑衣人將他包圍起來,掙扎間我看到他的手腕綁了一層厚厚的繃帶,已經微微滲出血來。
可是喻城只是看著我,不管不顧地想向著我這個方向撲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喻母來了。
她撐著傘下車,身邊還有一個打扮精緻的女孩。
像是早就習慣了這個場面一樣,喻母只是揮揮手,那群人就直接弄暈了喻城。
那就是我跟喻城的最後一次見面。
聽他們說,喻城出國了。
我還聽他們說,喻城訂婚了。
22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喻城皺著眉頭看我,「愣著做什麼?」
明明是我有求於他,不知道怎麼,我卻在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急迫。
「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放過我?」
「放過你?」喻城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我們倆,究竟是誰不放過誰呢?」
「想當年,我可是都已經把全部都給你了,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
「所以你是想要我給你道歉?」我問道:「那怎樣的道歉你才會覺得解恨,是要我哭訴我的所作所為有多麼的惡劣,還是要我下跪抱著你的大腿求你放過我?」
「只要你開口,我都會答應的。」
「真的?不管什麼要求?」喻城挑眉,玩味地看著我,「那你來吻我。」
見我露出怔愣的表情,喻城笑道:「怎麼?不是說什麼要求都可以嗎?」
「你要結婚了。」
喻城露出懊惱的神色,隨後道:「那又怎樣?」
「我不做破壞感情的第三者。」
「如果我偏要這麼做呢?」
「那就儘管開除我好了。」
23
那天的見面不歡而散,我已經做好了交接離職的準備,可是經理遲遲沒有再找我的麻煩。
直到半個月後的一天,酒店接到了一個大活動。
喻氏少爺同秦氏長女的結婚典禮,我被經理任命為負責人。
「小林啊,你要知道,這個活動有多麼的重要,你可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我放下手裡的東西擦額上的汗,點頭向經理保證。
準備期間,喻城來過好幾次,每次都在場地里挑三揀四,看到我憋屈的樣子他表現得很受用。
看著他的臉,我心裡安慰自己,沒關係,顧客是上帝,我可以忍。
「林微榆,這麼多年,你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好了。」
在無數次找茬過後,喻城靠在門框上歪著頭看我。
「託了您的福。」
「替前男友準備婚禮有什麼感想?」
「有錢人就是好,辦個婚禮都有這麼多講究。」
24
喻城結婚的那天,現場早早地就忙活起來了。
我在化妝間偷偷去看他的結婚對象。
我見過她,喻城被拖走的那天,她就站在喻母的身邊。
溫婉,大氣,是電視劇里標準的豪門兒媳的長相。
喻母圍坐在她身邊,笑得眼睛都睜不開。
我笑吧,今天是你最後的期限了。
我握緊手機,將怨恨掩入眼底。
喻城倒是看起來漫不經心的,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場地外抽煙。
視線相接的瞬間,他忽然將手裡的煙按滅。
「你的手流血了。」
「你說這個?」喻城將流淌在手背上的血液擦掉,「小問題。」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記不清了,應該是在國外吧,有的時候會很難熬,就開始抽煙了。」
難得能跟喻城如此心平氣和地說話,我望著穿黑色西裝的喻城感嘆不已。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我們竟然還能像以前一樣聊天。」
「我倒是想過很多次,」喻城注視著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緒,「想過我回來,然後跟你重歸於好。」
「不過都是夢罷了。」
「夢醒了,就抽根煙。」
25
優美的鋼琴聲響起,喻城站在舞台中間,靜靜等待著他未婚妻的到來。
就在這個時候,大螢幕上的燈光突然亮起。
隨後一個人出現在大螢幕上。
那個人,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那是我畢生的噩夢。
此時,他應該在監獄才對。
「怎麼搞的,趕緊關掉!」
喻母憤而起身,招呼著酒店的工作人員。
周圍的人員騷動,嘉賓席位上的幾人臉如鍋灰般陰沉。
「不需要,」喻城卻在此刻開了口,「這些年來,我一直欠一個人一句抱歉。」
喻城的目光穿過眾人,直直地望向我。
「包括我的母親,也欠她一句道歉。」
大螢幕上顯然是一段自白。
那人詳細的講述了他是怎樣受喻母指示去傷害我跟我的家人。
喻母慌張地想要向後退去,卻被早就已經潛伏的警察抓住。
現場一片狼藉,偌大的場館中,只有我同喻城沒有動作。
我看向他,他對我說。
「是我欠你的,對不起。」
26
喻母沒能被審判,抓捕的過程中她犯了病,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我這才知道,喻母患有嚴重的精神病跟自殘傾向。
喻城站在酒店門口等我下班。
我看著他伸出傷痕累累的手腕想要接過我手裡的包。
我迴避了一下,就在下一秒,有人接過了我手裡的包。
「他是?」
「我男朋友。」
喻城顯然沒有料到,他的目光有些受傷,問我:「真的嗎?」
「那年你出國,我被那段視頻逼得想死,是他,把我從樓頂拉了下來。」
「也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替我追查當年的兇手。」
「喻城,我們錯過了。」
喻城的面色蒼白,感覺隨時就要倒下的模樣。
「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可是喻城,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還有,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喻城走了,我站在原地久久失神。
「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呢?」
交纏在一起的手鬆開,男人不解地問我。
「陳哥,我不是十九歲的林微榆了,可是他還是十九歲的喻城。」
「你懂嗎?我們……已經不合適了。」
二十九歲那年,喻城出了國,奶奶去世,我辭了工作,去了美麗的南方。
看著滿山的翠綠,在這一刻,我終於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喻城番外
林微榆這個名字,我聽過無數次。
從同學那裡,從韓越那裡。
說的無非就是那種不堪入耳的話。
我對這些東西並不太感興趣。
每次韓越興沖沖指給我看的時候,我都覺得他很聒噪。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我躲在小花園的樹下乘涼。
有輕柔的腳步聲傳來,我抬起頭,看到她彎著腰在鞠水。
不過是一瞬間,我便紅著臉側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