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好男色,東宮中囚禁著曾經的裴家玉樹,現下的罪臣之後。
我們不愧是兄妹,眼光也出奇的一致。
生辰宴上,我撒嬌賣痴,央求哥哥將裴清送與我作為賀禮。
後來太子登位,裴清謀逆弒君,殺回盛京,他們都說我也難逃一死。
可好狗又怎麼會咬主人呢?
1
「主子,咱們還是趁亂快些逃吧。」
「這宮裡現下不太平,聽說反賊裴氏已經快要攻破城門了。」
侍女小桃慌亂的收拾著殿內的金銀細軟,我卻讓她停下來,替我束髮畫眉。
「慌什麼,我一個瘸子,逃還能逃到哪裡去?」
日頭還沒落下,連宮門都亂黨被攻破了。
小桃抱著一把侍衛丟棄的長劍,守著熙春宮大門,片刻也不敢鬆懈。
我們未曾相處多久,這小丫頭倒是忠心。
「外面風大,還是進來吧。」
御膳房的宮人早就四散奔逃,我一天裡就吃了幾塊冷硬的糕點果腹。
此刻我的胃中正隱隱作痛,面色也透著一副不久於人世的灰敗。
裴清攻入宮城的第一件事,便是來熙春宮見我。
他身後跟著鐵甲帶刀的部下,在門口列隊守衛,外面還跪俯一片從各處抓捕回來的宮人。
嚇得小桃嘚嘚瑟瑟的擋在我的身前。
她不敢出聲,上下牙齒碰撞的聲音卻在這空蕩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裴清的軟甲上不知道濺上了誰的血,紅的發黑。
他還是那樣好看,像畫上的神仙似的。
只是眉骨處留了一道指甲印大小的淺淡疤痕,讓我險些壓抑不住心底的暴戾。
我們對望良久,終歸是我先開了口,帶著幾分埋怨與略顯生硬親昵。
「你捨得回來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在等著給我收屍呢。」
我向著他張開手臂,輪椅緩緩向前滑動。
裴清踉蹌幾步上前,俯身抱住了我,身體微微顫抖。
空蕩的熙春宮很快便熱鬧了起來,燈火通明。
廚子們也被拎回御膳房,戰戰兢兢的為這個皇宮新主準備膳食。
那夜,我們同塌而眠,髮絲糾纏在一處。
我把頭埋入裴清懷裡,像只不安的小獸,仗著他的放縱,肆無忌憚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溫度。
「你不在的日子裡,我總是覺得冷。」
「裴清,我長大了。」
我抬眼,望進一雙溫和沉靜的眼眸,只覺得全身的疲憊都被撫平了。
攻入宮城的第二日,裴清抱著我來到金鑾殿之上。
那被長劍釘死在皇座之上的末路帝王,是我無用且自大的兄長景舒。
而我名景嘉,如今是個亡國帝姬。
「殿下,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平靜的反問。
那聲音很低,更像是喃喃自語。
「是誰殺了他呢?」
「不知道,或許是哪個貪功冒進的無名小卒吧。」
沒有裴清的默許,誰敢動我那好哥哥,哪怕他已然成為裴清的手下敗將。
我沒有再繼續追問,那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
重要的是,他死了,而我們還活著,這就夠了。
我的吻輕輕的落在裴清的眼皮上,他的睫毛急促的眨動,卻沒有避開。
「裴清,你真好。」
「從今天起,我們都不必做噩夢了。」
2
世人皆知,我是帝王家倍受寵愛的小女兒。
剛出生便被賜下了封號昭華,是全大雍最璀璨的一顆明珠。
父皇更是在我百日之時,大赦天下,為我祈福。
可惜母妃是個多愁善感的美人,福薄命短,在我五歲時便被一場風寒奪取了性命。
我被抱到沈皇后膝下教養,同太子交好,這是其他皇子公主都沒有的殊榮。
我與罪臣之子裴清見面的那日,是我的十一歲生辰。
他渾身是傷的倒在假山之後,被正同宮人捉迷藏的我撞了個正著。
裴清穿著輕佻的薄紗外罩,散發赤足,像是父皇宴會時那些獻媚舞姬的打扮。
他的手腕腳腕處皆是鐐銬磨損的痕跡,上好的白玉沁出血色來,妖冶的讓人心驚。
「哥哥,你長得可真好看。」
「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去歲的中秋宴上對不對?」
「和張太傅家的頌蘭姐姐訂親的就是你吧,她在宴上偷偷指給我看過。」
裴清聽到我的問詢,猛地睜開雙眼,神情惶惶,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般。
他張著乾裂的唇,大口喘息,眸中氤氳起水霧。
見我對著他晃了晃手,裴清的眼神微微聚焦,生出一些光彩來。
我湊近去瞧,被他抓住了衣袖。
「帶我走......」
裴清執拗的重複著這一句話,聲音嘶啞,卻字字清晰。
我突然覺得,這太子這寵物養得當真不錯,正合我心意。
我們不愧是兄妹,眼光竟然也出奇的一致。
沒錯,我知曉他的身份。
無論是從前的,還是現在的。
皇宮裡長大的孩子,哪能真的不諳世事。
「父皇,今年太子哥哥準備的禮物,我不喜歡!」
我乳燕歸林一般投入主位帝王的懷抱,仰頭撒嬌,做足了小女兒任性的情態。
「昭華想換一樣嘛!」
太子景舒一副好兄長的模樣,眯著雙眼,嘴角上揚,故作大方。
「那我們昭華看上了什麼,今日你是壽星,隨意挑。」
於是從那日起,裴清從太子的禁臠,變成了公主的玩物。
裴清被我帶回了熙春宮後,我差太醫來給他治傷。
「我不想看到他身上有疤。」
「殿下,這些傷口被反覆撕裂過,周邊多腐爛流膿,又沒有及時處理,恐怕是不能恢復如初。」
我只得嘆了口氣,還好臉沒有事,景舒那傢伙真是暴殄天物。
我給裴清挑選漂亮衣服,精緻的玉冠,像是打扮娃娃一般,看他一點一點在我手下綻放光彩。
我讓他替我撫琴,他的琴音極乾淨,就像他這個人,即使坦胸散發,也帶著凜冽的冰霜氣。
我讓他替我穿鞋,擦臉,梳發。
裴清起初對此有些生疏,慢慢學著做了後,卻比跟我最久的侍女照顧我還要妥帖。
我給予的一切,裴清皆順從接受,好像成為了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
可他這樣好看,我才不在乎那些無用的東西。
3
六哥哥的死訊傳來的時候,我失手打碎了太子送來的江南白瓷。
我還來不及悲痛,一股慶幸從心底油然而生。
我慶幸還好自己是個公主。
所以哪怕沈皇后在心底再厭惡我這個情敵留下的孽種,也不會在父皇的眼皮下對我過多浪費心神。
可當驚恐平復後,我又生出些許不甘。
憑什麼我要任由這些人來掌握自己的命運!
大雍的六皇子景昭,是個憨直的武夫。
他的母妃出身不高,他從來也沒有什麼爭權奪位的想法。
「昭華,六哥最近喜歡上一個女子,想要娶她。」
「哦?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比我母妃還要貌美嗎?」
景昭只是傻笑,摩挲著雙手。
「我說不出,但就是很好很好。」
「那六哥哥娶親後,會不會就不疼昭華,只疼嫂子了?」
我嬌橫的纏著景昭追問,看他紅透了臉,搜腸刮肚的安撫我這個不懂事的妹妹。
「怎麼會呢,待我們成親,日後就又多了一人疼愛我們昭華了。」
可就是因為那個姑娘,讓他間接送了命。
「六皇子在春獵時,為了拔得頭籌,非要去密林深處獵什麼猛虎,隨從侍衛不慎跟丟。」
「等找到了時候,六皇子已經被野獸所傷,重傷不治.....」
在父皇的刻意放縱下,所有人都告訴我說這是意外,我不信,卻無能為力。
明明景昭臨走前還與我說要同父皇請旨賜婚,又怎麼會如此莽撞,為逞一時之勇,斷送性命。
這一切不過因為他喜歡的那個女子,是手握十萬兵權的鎮國將軍府獨女。
他們便懷疑我的六哥哥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要置他於死地。
多可笑,我的母妃明明是自縊而亡,他們卻說她是死於春日傷寒。
而我的六哥哥明明死於有心之人的算計,他們也硬要說成意外。
好像意外兩個字,便可以掩蓋所有血淋淋的真相。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從宮外給我帶回來放在懷裡融化了的松子糖了......
裴清就是這時撞到了我的怒火上。
闔宮知道我的脾氣秉性,推脫著讓裴清來收拾屋內的狼藉。
「公主,莫要傷了自己。」
裴清跪在我的腳下,一寸寸搜尋著地毯中的碎瓷片。
第一次,裴清面對我,有了神態上的波動,可在此刻卻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他的眼神柔和到讓我心神恍惚。
明明自身難保,隱忍度日,被折斷脊樑。
他卻告訴我,靠別人的憐惜度日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殿下若信裴清......」
我粗暴的打斷了他的未盡之語。
我知他說的沒錯,可胸中氣悶難耐,便故意揭他的傷疤。
心裡只想也要讓他同我一般難受才好。
「憐惜?」
「可我就是靠這個,才把你從太子哥哥手裡搶過來的呀。」
「怎麼,難道要我把你再送回東宮嗎?」
裴清的眼神暗了暗,面上卻是一片平和。
「殿下想如何,便如何吧。」
在裴清眼裡,我恐怕是個天真到有些殘忍,在無盡的寵溺中長大的孩子。
可再殘忍,他在熙春宮還是得到些許喘息的餘地。
所以他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看他又恢復了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樣,我冷笑一聲,叫人關了他三日禁閉。
裴清被帶下去後,我才開始冷靜思索起他說的話。
沈皇后向來都不喜我,她只是不得不在父皇面前裝做一副慈母心腸。
而對於父皇而言,我也不過是他緬懷故人的活畫像罷了,他願意寵溺我,卻不會給我權力。
在這危機四伏的深宮之中,我到底還能為自己謀一條怎樣的出路?
我一次又一次的在夜間驚醒時,屈膝環抱雙腿,任由冷汗流下,詰問自己。
裴清自從被我要到身邊,養好了一身皮肉,看上去好像恢復了如玉公子的模樣。
可我知曉,他的內里的潰爛並沒有因此停止。
裴清住在側殿,夜夜驚夢。
而從此以後,這熙春宮裡的深夜難眠之人,又多了一個我。
我們隔著一堵牆,望著同一輪月亮。
被寵愛者一無所有。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這句話帶給我的恐慌。
4
沈皇后每月初一,十五都會邀我共進午膳。
倒不是她多想見我,只是我在,她便有了藉口派人去請父皇。
那日我從沈皇后宮中回來,感覺熙春宮中安靜的有些詭異。
「裴清人呢?怎麼不在門口候著。」
「公子他......他病了,下不來床。」
早上人還好好的,我不過是離開了一頓飯的功夫,怎麼就病倒了,難道是紙糊的不成?
我不信,抬腳轉身走向了側殿。
宮人攔不住我,慌亂在我身後勸阻。
「殿下,殿下!」
「裴清,你膽子大了!」
我推開門,一把將床邊散落的紗帳掀開。
臥床的男子慌忙拿寬大的衣袖遮住面龐,袖子滑落至於肘間,手腕處的淤青清晰可見。
「殿下,臣染了風寒,現下不宜見人,恐傳染了殿下的貴體。」
「可否晚些時候,咳咳,再到跟前侍奉。」
我閉了閉眼,努力平息胸口騰升出怒氣。
而後發了狠,用力拽下他的衣袖,發現他的嘴角果然還在流血。
裴清側過臉,如玉的面龐上貫穿了紅腫的鞭痕,顯得整個人脆弱易碎。
「景舒來過了?」
「他又逼迫你了?」
裴清不答,我氣得回屋摔了沈皇后剛剛賞賜的珠寶匣。
寶石珍珠滾落一地,閃著刺眼的光芒。
眾宮人跪地,不敢作聲,任我發泄。
給了我的,就是我的東西。
景舒那個不要臉的傢伙憑什麼染指我的東西!
我原本沒有那麼在意裴清,不過覺得他有趣,便拿來消遣。
可是那天,我的心裡猛然生出一把火,想要燒乾凈這座皇城,這座骯髒華麗的牢籠。
我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許宮人點燈。
「吱嘎——」
有個高挑卻身形單薄的人影,把門拉開一條縫隙,讓房間裡映入一縷清冷的月光,是裴清。
「滾!」
「不許進來!」
我丟了枕頭過去,正巧砸中了他。
裴清悶哼一聲,身形頓了一瞬,步子卻沒有停。
他無視我的呵責,舉著燭台找到了縮在床腳的我,拿著帕子輕柔地擦乾淨我的臉。
「公主,莫要哭了。」
「無論是想要自保,還是想護住身邊的人,眼淚都是最沒有用的。」
真奇怪,我透過跳動的燭火,看到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裴清笑得越溫柔,我心裡卻越難過。
「裴清,我答應你了。」
「我們合作吧。」
「臣定會竭盡所能,讓我們都得償所願。」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又那樣堅定。
在這樣的夜裡,讓我得到了些許安慰。
我明明順著裴清的心意,走入他設好的圈套,這人卻收斂了那副笑臉,露出些許疲憊與哀傷。
我拿胳膊杵著臉,好奇的仰頭打量他,目光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解。
「裴清,你的目的不是達到了嗎?怎麼又不笑了?」
「臣,心疼公主。」
我那時還不懂裴清的意思,只覺得他是在刻意討好我,為了生存。
在那之後,我走到哪裡都要帶著裴清,用行為告訴眾人,裴清是我的人。
那時的我還太弱小了,所以只能用我自己來護住他。
裴清從熙春宮的側殿搬到了正殿,宿在外室的碧紗櫥里,陪我度過春夏秋冬。
從十一歲到十四歲,這三年里,裴清教會了我太多。
平日裡,我也跟著其他公主一同去宮學讀書,但學習的東西不過是些風花雪月的玩意兒,不堪大用。
裴清之才從不是虛名。
裴家的敗落,本就是由太子主導,父皇默許的冤案。
我能夠感受得到,他並不恨我,我只是宮裡另一個比他過的稍好一些的可憐人。
歸根到底,我們都是被圈養著的雀鳥。
5
裴清這人確實有幾分手段。
這幾年來,我宮中的眼線,一一被拔除。
我在宮內收買人心,他則在暗地裡聯繫舊日僕從。
最開始我只是想要自保,再後來,我的野心被裴清一點一點的喂大了。
「可以用的人還是太少了。」
「公主怎麼比臣還要心急。」
我趴在桌案上嘆氣,裴清則在一旁與自己對弈。
這人安安分分的做了我三年老師,我差點都要忘了,他還有家仇未報,冤屈未伸。
不成想一場潦草的刺殺,讓我們迎來了轉機。
南部進獻美人入京,衣著清涼的舞姬們眉眼間頗具異域風情。
那是個邊陲小族,前些年才被納入大雍國土。
其王族還有不臣之心,在舞姬中混入殺手當眾行刺。
大雍一向輕視這些蠻夷,還真被他們鑽了空子。
剛剛還熱鬧非常的宮宴之上,眾人慌亂逃竄。
美人化身為羅剎,軟劍從腰間抽出,直指殿上主位。
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撲身上前,替父皇擋了一刀。
一陣劇痛後,我陷入了昏迷。
「碧瑤,你果然還是愛朕的。」
我清醒後,發現父皇守在我的床邊。
聽到他的話,我知曉他恍惚間把我誤認成了母妃。
我褪去少女的青澀後,與母妃的容貌越發相近了,當然這其中也有我特意模仿的緣故。
我只當做沒有聽清,抬眼中只剩一片慕孺之情,「還好父皇無事......」
次日醫女給我換藥時,無意中扯動了傷口,我疼到流汗不止。
裴清蹙起眉頭,「下去吧。」
他挽起衣袖,用帕子沾了溫水,給我拭汗。
「公主這是何必,刀劍無眼。」
「我都觀察好了,那個角度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再說父皇身側怎會真的無人護持?」
「呵,我倒不知你何時有了這種本事。」
「你不是最怕疼了嗎?」
「是啊,哎呦,真的好疼啊!」
我把頭拱進裴清懷裡撒嬌,讓他頓時沒了脾氣。
因著這次捨身救駕,我從父皇手中磨來了一對雙生子暗衛,一個叫靈沅,另一個叫錦溪。
只一個人便可抵抗一隊精良的金吾衛,只對主人忠心不移,精通潛伏暗殺,搜集情報。
無人知曉,這對殺手鐧被父皇私下賞給了我。
「這一刀也算沒白挨。」
燈下黑是老理兒了,我和裴清正巧需要這樣可以放在父皇眼下行動的人手。
她們姐妹倆也不負我的期待,在宮外為我訓練了不少可用之材。
父皇年歲畢竟大了,身體也不似從前健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6
中秋過後,長公主府里舉辦了賞花宴。
這宴席名為賞花,實則就是貴族男女的相親大會。
我的年紀尚小,其實不必湊這個熱鬧。
我去那裡,是為了見一個人,那個險些成為我六嫂的姚家小姐。
她在六哥死後,隨父北上,駐守邊疆,我們因此一直無緣相見。
今年軍隊輪守期滿,姚摘星終於回到了盛京。
「不然你今日還是別去了吧。」
「為何?」
裴清俯身為我整理額前的碎發。
「可是如今覺得臣礙眼了?」他打趣道。
「聽說張頌蘭也會參加這次的賞花會。」
她年歲也不小了,這些年來不是沒有媒人上門,可都被回絕了。
有傳言說,她仍心念裴清,因此不願再次議親。
我好心提醒裴清。
「就這?」
「殿下還是顧好自己吧。」
畢竟是曾訂過親的女子,被看到如今這幅模樣,任憑哪個男子也會感到心中鬱悶吧。
「真的沒有關係嗎?」我皺了皺眉,沒忍住又問了一次。
「嗯,無礙。」
在宴會之上,我還沒來得及去尋姚摘星。
她便主動在連廊拐角處攔住了我,並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匣,遞到我手中。
匣中是一把鑲嵌了寶石的精緻匕首,她說是六哥在宮外特意替我訂製的。
「這原本應該是由他親自交到你手上的......」
「景昭曾同我講,殿下最喜歡漂亮的東西了,不知現在有沒有變?」
「那些寶石是那年我們打退了蠻族分到的戰利品。」
「軍隊里從來都是論功行賞的,哪怕他是皇子,也是受了滿身傷,斬殺了敵軍首級才能第一個挑選。」
姚摘星似乎陷入了某段回憶。
「為了這把匕首,我們一起跑了許多個鋪子,找了全盛京最好的工匠。」
我從十一歲起,便極少在人面前落淚了,此刻卻難忍眼眶中的酸澀。
那匕首握在手中,燙的我虎口生疼。
我不必多想,也能猜到,景昭是如何與人描述我的。
「我有個極為嬌氣的妹妹,遇事總愛哭鼻子,乖巧是真乖巧,鬧騰也是真鬧騰。」
「若是哪次回宮忘了給她帶禮物,定會被念叨許久。」
一陣窒息感瞬間籠罩了我,讓我不由目眩,還好身旁的侍女及時扶住了我。
「多謝。」
我本不想再多問,圖惹傷心,此行也不過是想見見這個人罷了。
可離開前,我還是沒忍住駐足回頭。
「姚姐姐。」
「你如今還會如我一般,想念我的六哥哥嗎?」
那颯爽女子聞言似乎有些無措。
「抱歉,當時我並不知曉......」
「姚姐姐又何必與我道歉,那怎麼會是你們的錯呢?」
好人嘛,總是活不長的。
另一邊,一對男女在假山後交談。
「裴郎,我們許久未見了。」
「我聽家中兄長說,你過的不好......」
張頌蘭試圖上前去拉裴清的衣袖,一訴衷腸。
「張娘子,煩請莫要再靠近在下了。」
「我們當年的本就沒有什麼,如今也不必再有接觸。」
「恐人誤會,影響娘子清譽。」
裴清一改往日溫和,後退幾步,言語格外冷硬。
「今日偶遇,也只希望你能放下執念,覓得良緣。」
張頌蘭掩面而泣,一副真心錯付的可憐模樣。
「老師不是喜歡她嗎?怎麼對人家姑娘這般冷漠?」
「待我們事成,你倆也不是沒機會再續前緣。」
我躲在一旁看戲,衝散了不少心中鬱氣,等那張家小姐走了,才探出頭來。
「是誰告訴公主,臣喜歡她了?」
裴清俊秀的眉眼微微皺起。
我被噎了一下,愣愣地接話。
「外頭都是這樣說的呀......」
「眼見都不一定為真,你卻聽信謠言,不知分辨。」
「我可不記得曾這樣教過你。」
裴清甩袖離去,把我一人留在原地。
他這人平時極少發火,那次卻一連好幾日都沒給我好臉。
真真是恃寵而驕!這下誰還分得清誰才是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