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沅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若是公子真的不回來了,又或是帶了別的女子回來,主子該如何?」
錦溪拍了她那傻姐姐一巴掌,拉著她下跪。
「這也是你該問的,煩請主上恕罪。」
「無礙,總歸不會讓你們白跟了我這些年。」
我只聽過後浪把前浪拍在岸上,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欺師滅祖,從來不懂什麼叫尊師重道,坐以待斃。
父皇病重,是我氣的。
母妃曾留下血書,上面寫滿了對父皇的怨毒詛咒,上窮碧落下黃泉,許願生生世世不復相見。
我藏了許多年,而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讓景舒發瘋的藥,是我親手下在薰香里的。
畢竟他也當了那麼多年的儲君,還不至於一上台就原形畢露。
他每來一次熙春宮試圖折磨我,吸取到身體中的藥性便重上一分。
雙腿殘疾,是我裝的。
銀針封穴的把戲,讓他們都把我誤認為是個無需防備的弱者。
但凡景舒真的威脅到了我的安全,埋伏在一旁的錦溪都會當即結果了他的性命。
弒父殺兄可是大罪,這口黑鍋可別想扣在我這個無辜的受害者身上。
我們家的人,從來都是瘋子,無一倖免。
「傻瓜,騙你的。」
「這把椅子,我們一起坐吧。」
我要把裴清綁在我身邊,我要他不得不愛我。
我才不要逃跑,這個睏了我那樣久的地方,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成為了它的主宰者。
我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裴家平反,封裴清為帝師,交付他輔政大權。
我還挑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宗室子過繼到六哥名下,那孩子虎頭虎腦的,看著就讓人歡喜。
姚摘星走了,她背著銀槍,騎著景昭留下的馬。
我只帶了靈沅,去城門替她踐行。
「陛下,我會替他守護好他想守護的河山,與他想守護的人。」
我沒有勸她留下,盛京這樣的腌臢之地,從來都不適合他們。
「靈沅,你有愛過什麼人嗎?」
「啊?屬下哪有那時間啊!」
「再說那東西忒玄乎了,我也搞不懂......」
靈沅駕著車,緩緩向著宮門駛去。
「愛啊,那是世間最堅固的牢籠......」
番外:裴清
尋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一根衣帶,一塊碎瓷片,都能要人性命。
我並非不敢死,我只是還不能死。
見到景嘉的那日,我恍惚間把她認成了我死在監牢的幼妹,敏敏。
「哥哥。」她在叫我哥哥。
「哥哥,你長得可真好看!」
帶我離開吧,別留下我一個人。
這樣想著,我拼盡全力拽住了她的衣袖。
「太子哥哥,可是你說隨我選的!我想要他!」
那個身量還未長開,臉上帶著點嬰兒肥的女孩用她的任性,獲得了我的歸屬權。
「我只要他嘛!太子哥哥,昭華求求你啦!」
我被她帶回了熙春宮,那是幾個月以來,我睡的最安穩的一覺。
最初,我把昭華當成了敏敏。
她喜歡我的容貌,像是喜歡一件漂亮的玩具,我也願意遂了她的心意。
可我很快便發現,她不是敏敏那樣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景嘉是只長在深宮裡的小狐狸。
她早慧聰敏,偶爾露出獠牙,也不過是帶著懵懂的試探。
我想,那不是她的錯,只是沒人願意教導她罷了。
從今以後,我會幫她的。
「裴清,裴老師!」
「你說,我的母妃為何不能為了我,選擇活下去。」
「她難道不知,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沒有了母親的孩子,會生活的很辛苦嗎?」
「那時我才五歲,父皇像是發瘋了一樣不許母妃下葬,酗酒成癮。」
「沒人在意熙春宮裡還有一個需要照顧的孩子,當然,沈後估計也沒少摻和。」
「是我跑去靈堂跪了一夜,把自己凍到高燒不退,替自己求來的這些年的盛寵。」
我的小公主看似榮華加身,卻整日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也許她只是太累了,堅持不下去了。」我試圖為她保留幾分溫情。
「不,我覺得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愛我。」景嘉反駁。
「但我是值得被愛的。」
我至今還記得她那時的眼神。
那眼神好像在說,快來愛我呀,快來愛我吧!我想要好多好多的愛!
她這樣可憐的孩子,難道不應該得到自己想要的嗎?
我一時間竟無法拒絕她,卻沒料到這一妥協,就是一輩子。
「裴清,如果你不回來,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我知道她已經不是孩子了,我甚至了解她手段的狠辣。
可在臨川時,我還是時常會擔憂,擔憂景嘉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哭泣。
聽聞她被指婚的消息,我怒不可遏。
我不顧下屬勸阻,親自潛入了京城,替她殺了那個浪蕩子。
我也知曉,如果我的動作不能再快些,這樣的事情早晚還會發生。
那天,樓台之上,我見到了她。
我的小公主長大了許多,眉眼間掛著淺淺的愁緒。
她仿佛察覺到了什麼似的,對著明月舉杯,「老師,你也在想我嗎?」
我想,我被景嘉困在了那個月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