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城伸手擦了眼淚,掐了掐我的臉,他用手指都可以輕易丈量我的體重變化,又瘦了不少。
「哭什麼?被人關進去也沒哭,現在知道哭了?」
其實是第一次遇到被人呵護,我只覺得不真實。
我不知真假的勾引著他,他真的上了鉤,我卻看不清他的心。
只能一直賭。
我身若浮萍,全靠李家的背景存活,準確來說,是依附著李越城。
以前,我以為自己要走母親的路,可母親打死不同意我賣身,還讓我帶著醜陋的疤痕生活,幹著又髒又累的活,不時挨罵。
其實,我知道,那是母親對我最後的保護。
我一直感謝娘親的疼愛和付出,她真的很愛我,就是命不好。
母親走後,再沒人在意我。
我想活著,不想就這麼死了。
我沒有廉恥的將李越城勾引到床上,白天再見面又是姨娘和少爺的關係。
這次,我好像是賭贏了。
李越城確實來救她了,我高興,卻也難過。
我知道自己卑劣,勾著一個男人只是想苟延殘喘罷了。
但冥冥之中,我覺得有什麼感情變了。
其實,我是出乎尋常的冷漠和自私的,早年漂泊和隨母親在妓院的日子怎麼會好過?
我早已看透人世的冷漠。
說好了只是利用,可最後真的被人救了,反倒是各種委屈難過,為什麼?
我這種人,還有心嗎?
5
「好好養傷,那個周沖,我幫你收拾。」
我抬頭,一把拉住要離開的男人,「算了,你不要管了,我怕他和將軍那邊的人有聯繫,萬一……」
倒是沒必要逞一時之快就只是為了讓李越城給自己出氣。
男人突然笑了笑,俯下身子輕輕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我呆了,他一貫會用美色誘惑我。
「不是出氣那麼簡單,他本就該死,你只看著,欺負你的人,我不會讓他好過。」
翠柳剛好推門進來,她臉紅的趕緊低下頭,大爺怎麼還不走?
真是肉麻啊。
好羨慕,好嫉妒!
「我走了,好生歇著。」
「嗯。」
我精神還是不太好,沒多久繼續睡了。
深夜兩點,周沖從煙館出來,他走到黑漆漆的胡同裡面撒尿,一個人影悄然走進。
第二天,早起賣菜的小販發現了屍體,周沖只是個小警員,掀不起風浪,這年頭死的人多如牛毛,誰在乎呢?
果不其然,屍體草草處理了。
李老爺一早吃了飯來到我的小院看望,翠柳喊了我起床,還沒怎麼收拾,人已經進來。
「沒事就好啊,老大處理我也放心,你這一出門還遇上這事情,真是糟心,背上的傷怎麼樣了?」
我蒼白著一張臉,穿了寬大的青色的袍子坐在椅子上,熟練的給李老爺點了煙,「還好,再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哎,以後出去還是要配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家丁好,你瞧著清瘦了,那獄警沒對你做什麼吧?」
做什麼?李老爺這話里話外無非是嫌棄我不幹凈,牢里什麼也可能發生。
我這身子要是被那些獄警碰了,他是不是就下不去嘴了?
呵呵,我垂下眸子,給他添置了新的茶水。
「就是免不了一頓打。」
我說的委屈,流了眼淚,默默無聲地。
李老爺這會兒看著又突然覺得她越發可人,越是折磨她,越是叫人憐惜。
他粗糲的手指揉捏著我的肩膀。
「好了,好了,都過去了,那你歇著,需要什麼就吩咐下人。」
「謝謝老爺。」
冷眼送走了李盡寬,我只覺得困頓乏力,興許是經年累月的擔驚受怕到了極致,如今積攢到了一個爆發點,一下子就垮了。
李越城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我倆見面越發少了。
他幾乎一個月才來一次,每次他來,總是做的粗魯且漫長。
我害怕他在身上留痕跡,他就只啃了那一處,這樣也看不出來。
沒多久,冬雪紛紛。
我穿上了加絨的棉服,今夜是李老爺的生日宴,家眷們都在正堂坐著。
大夫人坐在李老爺旁邊,敬了一杯酒,說了不咸不淡的祝福語,各位姨娘也紛紛道喜。
我也隨意說了祝福,她不想喝酒,也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沒多久就退席離開。
當晚,睡得正香,被窩裡突然鑽進來一個人。
「幹什麼?」我嘟囔著。
李越城從後面摟著我,這次沒有做。
男人看了她很久,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6
街上又開始抓人了,走路的行人神色倉惶。
一個包子鋪倆個人在吃飯。
「聽說軍隊現在沒錢了,你看現在又開始四處徵收了。」
「那咋辦,老子也褲腰帶也緊。」
「我聽說往南發展不錯,那邊有廠,起碼能攢點。」
「你要去嗎?」
「我去啊,不去留這裡幹嘛?」
李將軍坐在綢緞莊二樓,他看了看屋裡環境,眼裡很滿意。
「李大少,昨晚你父親大壽我也沒去,真是過意不去,你這又把衣服鋪子和米麵鋪子送我,我情何以堪啊?」
李越城笑了笑,示意將軍喝茶,「將軍覺得滿意就好,我們能承蒙將軍庇佑,才能有安穩營生。這不過是我李某能做的小小的努力,只是既然將軍說道不好拿,我這裡有個人斗膽想舉薦給將軍,您看看如何?」
李將軍瞥了眼副官,咂了咂嘴,副官開口,「不知李大少是要引薦什麼人啊?要是人才我們將軍一定好好對待。」
李越城眸子閃了閃,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保管將軍滿意。」
「程栗,出來吧。」
一個清瘦又漂亮的男人從裡屋走了出來,李將軍登時眼睛就亮了,捧著茶葉不喝了。
就這麼看著程栗一步步走到將軍面前。
男人身段極好,這幾步輕緩又斯文,像是多年唱戲練出來的基本功。
輕輕一甩袖子,那叫一個魅人心魄。
程栗跪在了將軍面前,捧著一杯茶敬給將軍,「將軍,程栗給您敬茶,希望有機會可以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李將軍一直盯著程栗看。
能看得出是個男人,但是長相卻又像女人。
男生女相,算命的曾說,他福薄。
「咳咳,將軍。」副官適時的咳嗽一聲。
李將軍哦了聲,連忙端起程栗捧著的茶水,一隻手捏著他的手心。
「哦,那什麼,一看就是一表人才,本將軍一定重用。」
李越城在二樓窗戶看著將軍將人帶走,臨走前,程栗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那是離別。
回到李府,李越城讓他娘收拾了東西。
「你不後悔嗎?」
落歡手裡拿著佛珠問了他一句,她這個兒子從小到大沒叫人操心過,就是太不叫人操心,反倒看不透他的想法。
只是如今說是讓她去另一個城市,說是看望遠方的表姐,實際上更像是永遠的離開。
李越城抿了一口熱茶,他淡淡一笑,「娘,我不後悔,你以前和表姐關係不是很好嗎?許久沒見了,就去看看吧。」
落歡摸著圓潤的佛珠,沒再說什麼,「好了,收拾好就走,走吧。」
李越城回了自己房間,過了會兒,一個影子從房頂下來,「李少爺。」
「準備的沒問題了?」
「嗯,明天就能啟程,保管將夫人安全送達。」
他捏捏眉心,嘆了口氣,「行,你走吧。」
晚上,李越城又來了,他這次變得很溫柔,叫我有點不適應了。
事畢,他親了親我的鼻尖,「不要怕,相信我。」
我直覺他要做什麼?但是男人不肯告訴我,我就是想問也問不出來。
大夫人第二天一早走了,李越城望著越來越遠的車,心下漸漸凝重。
他將家裡的綢緞鋪子和米麵鋪子都送給了李將軍,即使他不給,將軍也會搶。
倒不如顯得自己識相一點。
程栗,但願這臭小子能脫身。
7
北風呼嘯,今日雪花格外的大。
從早起我便格外的心慌。
不多時,一個家丁開始裹著包裹往外跑,後來越來越多。
我心裡有個猜測,可不敢下定論。
於是慌忙攔下一個家丁詢問,「這是怎麼了?」
家丁看了我一眼就想甩開,我死死拽著,脫下手腕的銀鐲遞給他。
「拜託了,麻煩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好嗎?」
家丁嘆口氣,收了鐲子,將我拉到靠里的地方。
「聽說李將軍被暗殺了,這裡變天了,誰知道下一個掌權的是誰?咱們這身家小命不是命啊,不說了,我走了。」
李越城沒有回來,他去了哪裡?
可我不能傻傻的等他。
我咬咬牙,狠下心,回到房間收拾了東西,翠柳推門進來。
「翠柳,你和我一起走。」
「九姨娘,我……」
我一把拉著小姑娘往後門走,家裡完全亂了,僕人四處逃竄。
「我什麼我,什麼話路上再說,這裡不宜久留。」
翠柳息了聲,我換了下人的粗布衣衫,臉上也抹了鍋底灰,我將翠柳也打扮成花貓。
街上更是亂糟糟的,到處在亂放槍聲。
李越城以前給我指過一條路,順著那條路可以到達另一個城市。
我牽著翠柳往前走,快到了碼頭,翠柳攔住我。
「管小姐,咱們不去碼頭嗎?」
「不去,我們走別的路,那裡不安全。」
翠柳執拗的不肯走,我只好拉著她躲到一個路邊玻璃被打碎的店裡。
「為什麼不去?那裡坐船直接走,在還上誰能跟上?」
我怎麼告訴她?告訴她是李越城曾經透漏給我,如果出事就走這條路?
而且,這也不是百分百的把握。
但是我只能相信。
我理了理思緒,壓低聲音道:「相信我,我不會害你,咱們一路有個照應。」
翠柳搖搖頭,「不,小姐,對不起,我也想活著,大家都是往碼頭跑,難道都是去送死嗎?」
她一把推開我,往碼頭跑去。
我看著她快要消失的背影,一瞬間感到悵然。
自己要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