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未婚夫的退婚書,我立馬殺到滄州去。
打算要幾十兩銀子的青春損失費。
可我沒想到,他從王府幕僚淪為罪奴。
他跪在地上,滿身血污,一副任人宰割的可憐樣兒。
「買不買啊!不買往後站!」
買奴隸的人把我擠到後面。
我暗暗想著。
這可不是我不救哈,是別人把我給擠出來了!
我頓時心安理得地要離開。
老闆還在催促:「快點啊,最後一天了!今日賣不出去的,明日都拉到菜市場砍了!」
我腳步微微一頓,攥緊了袖子裡的荷包。
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喊道:
「我未婚妻來買我了!就那個背著破斗笠的人。」
01
我厚著臉皮,咬咬牙把破斗笠扔了!
加快步伐要走。
他嗓音瞬間提高了:「對,就那個頭髮亂如雞窩,走得飛快的女人。」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把我推搡回去。
老闆把人推過來,大方地說道:「你這姑娘真是有情有義,給你便宜二兩銀子!」
可是便宜二兩,我也買不起啊!
我心裡罵罵咧咧的,從袖子裡掏出半兩銀子。
又從褲子的暗縫裡拿出半兩。
最後,在老闆嫌棄的目光里,從靴子裡拿出最後的銀錢。
交錢的時候,我恨不得一刀捅死李闊這個賤人!
多年未見,他考取功名去了王府做幕僚。
老娘一文錢的光沒沾到,先接到了退婚書。
現在倒好,銀子沒敲詐到,還倒貼八兩。
可現在不是找他算帳的時候。
我著急忙慌地拖著他趕到城門口。
鏢頭瞧見我,當場就怒道:「女人就他媽的事兒多!所有人都等你了!下次再拖拖拉拉的,立馬給老子滾出鏢局!」
我點頭哈腰地陪著笑,掏出兩個熱騰騰的肉包子,諂媚地說道:「哥,這是滄州有名的醬肉包,我好不容易才搶到的,您嘗嘗。」
鏢頭接過包子,瞄了李闊一眼,翻著白眼說道:「你自己都窮得叮噹響,竟然還去買個奴隸。真要是這麼饑渴,找鏢局的兄弟們泄泄火唄。」
這話我當沒聽到,餘光掃到李闊往前走了一步。
我立刻扯住他,把他推到鏢車上。
李闊似乎嫌我窩囊,皺著眉看了我一眼。
我一邊啃干餅子,一邊駕車。
隨口說道:「等回了青州,你把銀子還我,咱們就兩清了。」
李闊沒吭聲,沉悶地低頭吃餅。
02
一路有驚無險地回到青州,交了差,領了銀子。
我急急忙忙地回了家。
我家那扇破門敞著。
王婆子站在裡面,踢一腳這個,推一把那個。
我趕緊進去交房租。
她掃量我一眼,可能實在嫌我狼狽,終於忍住了那張刻薄的嘴。
嘆口氣說:「趁著年輕趕緊找個人嫁了,整日那麼辛苦,犯得著嗎?」
我走過去扶起花架子,對她笑笑。
送她走的時候。
我好脾氣地說道:「姨,下次我不在,您也別自己開門進來了。若再這樣,這房子我便不租了。」
王婆子瞪我一眼,「呦!你這掉在地上誰都能踩一腳的爛柿子,還有脾氣了。」
我撓撓頭,憨憨地笑著。
她撇撇嘴,算是應了。
又嫌棄地說道:「實在不行,你去找招贅!找個男人料理家務。這院子亂的,我都沒地下腳。」
她轉身要走,腳步一頓。
王婆子輕聲說了一句:「這鎖不是我砸的,晌午你娘來過,你仔細看看,家裡有沒有少東西。」
我和和氣氣地笑道:「謝謝姨。」
又扯了幾句閒話,我把王婆子送走。
一扭頭,李闊進了我家院子。
他看著我家擁擠的小院,渾身抗拒。
我悠然說道:「這叫亂中有序,你可別隨便動我的東西。」
李闊把目光放在牆角的空地上,說道:「可否借我些熱水,洗漱一番。」
我彎著腰做了個請的手勢:「門在這邊,請滾。」
李闊又耐心地說道:「其實,我在青州有一處兩進的院子。只是我現在淪為罪奴,得找個良籍過戶過去。」
沒等他說完,我立刻扯著他的胳膊,把他往裡帶:「我不就是現成的良籍!咱倆自小定親,知根知底的,找誰都不如找我啊。走,咱們洗澡去,邊洗邊說。」
03
我沒料到李闊在青州居然有宅子!
我倆五歲定親,十歲時他們全家搬到了滄州。
後來再沒有見過。
我回青州以後,得知他當了幕僚。
立刻想巴結這個便宜未婚夫。
就買了一身昂貴的衣裳給他寄過去,聯絡感情。
要不是他淪為罪奴時,穿的是我精心挑選的衣裳。
我甚至認不出他。
結果這小子,轉眼就給我送來一封退婚書。
我想到這裡,磨磨牙,心想這一定不能便宜了他。
我洗完澡剛換好衣裳,聽到廚房傳來古怪的動靜。
我屏住呼吸,從枕頭下抽出特製的短劍。
我悄然靠近廚房,瞧見有兩個黑衣人挾持住了李闊。
從他們的身手來看,必定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李闊不過是一介王府幕僚。
竟然有人循著蹤跡找上門。
可見他身上背負著很大的秘密。
我靜靜地貼在牆角。
不太想救啊。
在這亂世之中,自己活著已經夠艱難了。
怎麼還能背負別人的命運呢?
這時,一個黑衣人平靜地說道:「你去解決了那個女人。」
呵呵,解決。
多麼輕描淡寫又充滿侮辱的兩個字。
他爹的!
把老子當條鹹魚一樣是吧?
知不知道,我多麼努力才能活到現在啊?
想讓我死,那你就先去死吧。
當我的短劍劃破他的喉嚨時。
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會死在一條鹹魚手上。
另外一個,屍體已經快涼了。
染著毒的針,被我吹到他大動脈,瞬間麻痹。
一刀斃命。
我看著兩具屍體,憂愁地說道:「友好點不好嗎?幹嘛整天想打打殺殺的。」
李闊仿佛沒有回過神,站在那兒沒動靜。
我看著他赤裸的上身,有許多疤痕。
有鞭子抽的、有烙鐵燙的,甚至還有鈍器戳出來的。
有一些,我眼熟。
畢竟我身上曾經歷過。
有些不熟。
我擦了擦刀,煩躁地說道:「愣著幹嘛,毀屍滅跡去啊。」
李闊看向我,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有這麼高的武藝,為何甘於平庸過活?」
04
為何甘於平庸地活著?
我從不思考這個問題。
因為活著已經夠艱難了,何必再去思考這些,為難自己。
去毀屍滅跡的路上,清風襲來,一陣舒爽。
散漫的星光,渾圓的月亮照亮了我們的路。
李闊推著板車,我咬著甘蔗。
想起他身上的疤痕,隨口問道:「誰打的?」
李闊先是愣了一下,才淡淡地說道:「有的是母親發病時打的,有的是繼母懲罰時打的。」
我嘖了一聲:「那你爹真不是個東西。」
他聽到後,看我一眼,笑了笑。
我心想,這小子,長得真不賴哈。
洗乾淨,換了身舊衣裳,眉目疏冷,很是有點風韻。
只可惜,再好也只能活到今晚了。
我決定到了義莊,殺了他。
我倆再無話可說,一路往城外義莊走去。
路過城門時,守城的掀開草蓆子看一眼。
他嫌棄地說道:「又去給林仵作送死刑犯啊?」
我把另外一根甘蔗送給守門的,嘆道:「是啊,牢里剛死了兩個,趁著新鮮送到義莊去。」
守門的擺擺手,讓我趕緊走。
這事兒,誰沾了都嫌晦氣呢。
三年前,我接手了這個活兒,把被折磨死的死刑犯往城外義莊送。
一趟幾十文錢,別人嫌少,我不嫌啊。
蚊子腿再瘦,也是肉。
到了義莊,我熟門熟路地把屍體扛進去。
林仵作看了一眼屍體上的傷痕,不滿地說道:「你這殺人的技術可是退步了!」
我隨口說道:「多練練就好了。」
林仵作看了一眼李闊,意味深長地哎喲一聲:「帶活人來啊。」
我朝他拱拱手,客氣地說道:「等會兒就死了,勞煩您給他留個全屍。」
李闊站在那兒,一雙淡漠的眼,盯著我看。
我朝他喊道:「愣著幹嘛啊,還不趕緊給自己挑個床位!」
李闊眉眼低垂,睫毛微顫,輕聲說:「你早就認出我身份了。」
呦呦呦~
臭不要臉的。
冒充我那個狼心狗肺的未婚夫,坑了我八兩銀子。
我還沒催他還錢呢,自己還委屈上了!
他先前渾身血污,頭髮散亂。
眉眼之間,的確跟我記憶里的李闊有幾分相像。
可洗乾淨以後,我看一眼就知道他絕不是李闊。
他啊,必定是頂著李闊的身份,逃出來的。
我朝他笑眯眯地說道:「世子殿下,你爹造反,你落難。我一介小人,也不想沾染你們貴人間的因果。您今日死在這裡,我就清靜了。」
這個世子的爹是真不厚道。
自己金蟬脫殼,帶著大軍叛逃。
留下這個兒子頂罪。
李闊卻盯著我,淡淡地說道:「昭明聖女,你師妹在京城頂著你的名義,享盡榮華富貴,你卻過得窮困潦倒。我一介凡人,也不想知道你們修道之人有何盤算。只是今日,我不想死,煩請您通融通融。」
我不再笑,摩挲著腰間的匕首。
李闊疏冷一笑,耐心地看著我。
林仵作看看我,又看看李闊,哈哈大笑起來:「死丫頭!你也有栽跟頭的時候!我看你們是天生一對的黑心鬼,不如今日就在這裡成親入洞房!我來給你們證婚!還有這麼多賓客喝喜酒,好啊,好啊!」
05
我沒想到李闊竟然識破了我的身份。
我的確是那個狗屁聖女。
老皇帝沉溺求仙問道。
把一些修道者宣召入宮,為他煉製長生不死藥。
我師父每天摸魚偷懶,帶著我光吃不幹活兒。
她最多往丹藥里吐幾口口水,罵罵咧咧的:「吃吃吃,快點吃死拉倒。」
那年,欽天監夜觀天象,發現天下即將大亂。
得聖女者得天下。
我師父看著我腦門上,一驚一乍地說道:「變了!真變了!靠!看來這古人的占星術是有些玄妙之處啊。」
師父說,我原先腦袋上寫著「炮灰」兩個字。
現在變成了「未來皇后」四個字。
她自仙界而來,身負系統神器,我並不稀奇。
只是我倆都好奇,就我這樣的,如何能當皇后。
老皇帝得知預言後,四處找符合生辰八字的人。
我師妹鬧著要當聖女,我師父跟我一向縱容她。
便由著她頂替了。
直到三年前,我師父回了仙界。
而我悄然離開皇宮,回到青州。
沒想到今日竟然被李闊識破身份了。
難道他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我?
不應該啊。
大部分時間都是師妹頂替我做聖女的。
只有在應付欽天監那些神棍的時候,才是我戴著面紗出現。
若要露臉,師妹便會替我出現。
畢竟我師父總說,我這人長得太不聖女了。
別人見了會幻滅。
我驚疑不定之間,李闊先說話了。
他和氣地說道:「要我說,這裡既沒有什麼世子,也沒有什麼聖女。只有一對平凡的未婚夫妻。」
我還沒吭聲呢。
林仵作飛快地往李闊嘴裡塞了一顆泥丸。
他拍拍李闊肩膀,大笑道:「我給你吃的是同心蠱,你會愛上死丫頭。從此以後,你們夫妻一體,同生共死。小子,我管你什麼柿子餅子的。我勸你收起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從此以後好好侍奉妻主。」
我瞪他一眼。
我同意了嗎!
林仵作把我拉到旁邊,壓低聲音嘀咕道:「我瞧這小子骨骼清奇,眉眼凝而不散,是個極品處男,給你做鼎爐不虧。你丹毒未清,月圓之夜都要受毒火焚身之苦,拿這小子練功,保你不出三個月,定能恢復功力,更勝從前。」
說得倒是好聽。
我瞄一眼李闊,心說,那我也不能隨便找個男人就睡吧。
我還有沒有節操了。
李闊察覺到我在看他。
他提高聲音說道:「有件事情,我倒是沒有欺騙許姑娘,我在青州的確有些薄產。若你我成婚,那些錢財全供你所用。」
我一聽,立馬挽住他的胳膊親熱地笑道:「明日就要成親了,還叫什麼許姑娘,多生疏啊。往後,我喊你阿闊,你喊我昭明便是。」
林仵作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個死丫頭,也是要有家的人了。」
我一把將這個臭老頭扯過來,「師伯,明天你來證婚,我倆給你敬喜酒。」
林仵作這才翹了翹嘴。
我微微一頓,又說一句:「敬兩杯,您替師父喝一杯。」
06
我跟李闊要成親的消息傳到鏢局裡。
鏢局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許昭明那個色鬼終於要嫁出去了!」
「夏天終於敢在鏢局脫衣裳洗澡了!」
「她再不找男人,我們都想湊錢請她去嫖一下了!」
同僚們歡呼一陣,又同情地看看李闊。
那眼神,好像我會活生生地吃了李闊似的。
發完喜糖出門。
我低聲解釋道:「我可沒有他們說得那麼色,我很矜持的。」
哎,都是誤會啊!
當年我的傷勢還沒有好全乎,就到了鏢局。
隔三岔五就上火流鼻血,他們就以為我覬覦他們的肉體。
這群男人真的太自信。
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就那麼胯下二兩肉,也就自己當個寶貝。
我倆搬到了李闊的二進宅子裡,簡單地布置了一下。
王婆子第一個來道喜,恭喜我苦盡甘來。
我笑哈哈地說:「不苦,不苦。」
王婆子掃量一眼李闊,嘆道:「這丫頭命苦,爹不疼娘不愛,從小就挨揍。不是命硬,活不到今日。我瞧你也是個好男人,婚後一定要疼惜她。」
鏢頭帶著鏢局的人,送了幾罈子好酒,幫忙擺桌子,準備宴席。
鏢頭一拳捶在李闊身上,撇撇嘴說道:「許昭明那個死女人就喜歡你這種小白臉,也不知道床上有幾分力氣。你哪天要是變了心,老子一拳捶死你。」
李闊微笑著說道:「不會有那天的。」
我瞥他一眼,瞧瞧那副深情款款的俊樣兒。
演得跟真的一樣。
我也懶得告訴他,林仵作那個同心蠱是從鞋底摳的土搓的。
槐花巷子的人陸陸續續來喝喜酒,都帶了禮物。
賣魚的帶了兩尾草魚。
賣包子的帶了兩籠包子。
咳咳,賣唱的唱了兩首小曲。
總之,三教九流的人都坐滿了。
李闊瞧著滿院子人,詫異道:「夫人人脈倒是很廣。」
賣唱的劉娘子捏著帕子,細聲細氣地說:「我是許姑娘的主顧,一個月二十文錢,她護著我不被人騷擾。」
賣魚的趙阿婆笑眯眯道:「我也是哩,許姑娘打跑了收黑錢的地痞,一個月收我十文錢。從那以後,我安心賣魚,沒人敢亂收錢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全都是我的主顧。
鏢頭乾了一杯酒,翻著白眼兒說道:「這個死女人,動不動就跟人拚命。上個月,劉娘子被人擄走,她一人一刀闖到地痞家裡去,差點殺了地痞全家。趙阿婆交不起黑錢,魚被人搶走。她又去地痞家裡打打殺殺,把魚搶回來。誰願意為了那點錢,跟她拚命。見了她,躲著就是。」
我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對付那些地痞流氓,小打小鬧是止不住的。
只有讓他們知道我這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可以為了十幾文錢,拼了命。
他們才會畏懼我。
殺不死我,就會被我的刀懸在頭上。
那滋味,可不好受。
李闊平靜地聽著這些事兒,眼底的笑意漸漸散去。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非常用力。
酒宴進行到一半。
我家大門忽然被人踹開。
我娘跟我弟弟站在門口。
她嚷嚷著:「我沒有收到一分錢的彩禮,陳招娣就敢嫁人!誰答應的!」
我弟弟看了一眼這院子,眼睛一亮。
他仰著脖子,高聲呼喊道:「聽說你是入贅到我們陳家的,這宅子便是我陳家的了。」
我娘看了我一眼,趾高氣揚地說道:「陳招娣,你這個不孝女。你離家多年,都是你弟弟在侍奉我跟你爹。你不聲不響地就嫁人,還有沒有把雙親放在眼裡!」
07
要不是今天我娘找上門。
我都快忘記,我曾經叫作陳招娣。
是啊,陳招娣那些年過得太慘了。
我不願回想,偏有人要我回想。
我娘生了我以後,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大冬天的,她感染風寒,心氣不順。
我娘不知從哪兒聽了個臥冰求鯉的故事,要我去效仿。
我趴在冰上,凍得神志模糊的時候。
心裡想著,若我知道這故事是誰想出來禍害人的。
我一定會不惜一切殺了那個人。
魚,自然是沒有求到的。
趙阿婆見我凍得快要死了,罵了一聲造孽。
把我拽回她家,給我灌了一碗熱騰騰的魚湯,拽回我半條命。
臨走前,她嘆了口氣,送我一條草魚。
我娘掐著腰站在趙阿婆門口,罵她爛好心。
趙阿婆嘴笨,被罵得面紅耳赤。
王婆子推門出來,破口大罵道:「你個喪良心的瘋女人,要噴糞遠一點,別髒了我家門口!祖上是太監的卵蛋,一天到晚就知道作踐一個閨女。生不齣兒子,你去偷漢子,去搶,去買!還臥冰求鯉呢,老娘賞你一個大耳刮子,讓你聽聽響兒!」
我娘罵不過,關上門回家了。
只是自那以後,她越發心氣不順。
我爹賭錢回家。
贏了,吃酒喝肉。
輸了,打她揍我。
我娘越發覺得,都怪我不是男孩兒,才害得她挨揍。
她恨我,刻薄我,不給我吃飽飯。
我每日出門打水買柴,餓得頭暈眼花。
差點掉到井裡。
劉娘子拉了我一把。
那年,她才剛滿十五,水靈靈的。
她塞給我一塊燒餅,催促我趕緊吃。
後來,每日去打水,她都給我一塊燒餅。
劉娘子羞答答地說要嫁人了,不能再給我送燒餅。
我便盼著,她能一生順遂。
可沒想到,回了青州。
她成了江邊賣唱的寡婦。
聽說丈夫打仗死在了外頭。
婆家人把她趕回來了。
哥嫂不肯收留她。
她只能淪落到賣唱的境地。
我依靠著街坊四鄰的好心,磕磕絆絆長到七歲。
終於,我娘懷孕了。
她生了個男孩兒,取名陳光耀。
我像奴隸一樣,伺候著陳光耀長大。
他兩歲時,便知道指著我鼻子,嚷嚷著:「狗狗叫,狗狗叫。」
我娘坐著給他縫衣裳,抬腿踢我一腳:「叫兩聲哄哄你弟弟怎麼了!」
陳光耀往我脖子上套著繩子,牽著我在院子裡溜達。
到了他三歲,他越發會拿捏我了。
我不給他當狗玩兒。
他往地上一躺,哭著嚷著:「陳招娣打我!好疼好疼!」
我嚇得要死,趕緊捂他的嘴。
我娘衝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地要打我。
我疼得厲害,猛地一用力,將我娘推倒在地上。
我爹聽到我娘的呼喊聲,跑進來。
他抄起火鉗子就要打我,「反了你了!」
也是那天。
我發現,我真能打得過他們。
我日日趴在鏢局牆頭,偷看鏢局裡的人習武。
學的招式,竟然有用。
我打得他們皮開肉綻,拿了銀子棄家而去。
大冬天的,外面太冷。
我從未出過滄州。
走出去幾乎凍得要死了。
正好遇上外出的鏢車。
趕車的人看我一眼,「你要去哪兒?」
我搖搖頭,說不知。
他想了想說:「我們要押鏢去京城,上來吧。那地方都是有錢人,你就算去討飯吃,也餓不死。」
我裹著不合身的襖子,坐在鏢車上,緊緊挨著他。
他哼了一聲,問我:「沒殺人吧?」
我趕緊搖搖頭。
他也沒再多問。
分別時,我說道:「希望你早點成為鏢頭。」
他朝我笑了笑:「行,借你吉言。」
後來回滄州,他果然成了鏢頭。
我去鏢局應聘時,他一眼認出我。
他感慨道:「行啊,沒死在外邊,看來是個命硬的。一個月一兩銀子,押鏢錢另算。簽了生死狀,今日就上工吧。」
鏢頭嘴上嫌棄,卻預支我二兩銀子,讓我有了容身之地。
時隔十年,再回青州。
舊人如斯。
而我,從陳招娣變成了許昭明。
他們不問我從何處來,經歷了何事。
只是見我風塵僕僕,一身疲憊。
王婆子張羅著,租給我一方院子。
趙阿婆又端來一碗魚湯,給我暖身子。
河邊唱曲的劉娘子,見我深夜歸家,還是會給我一個燒餅。
這些善意,讓我活下來,讓我蛻變,讓我成為許昭明。
倒是我娘,聽說我窮困潦倒回來,揚言早不認我這個閨女,生怕我上門去打秋風。
她還趁著我去滄州押鏢,去我家裡翻騰。
想找點值錢的東西。
如今,看我嫁給李闊,眼巴巴地上門求財了。
我心裡笑了。
你配嗎?
這麼想,我也就這麼說出口了。
我拔出匕首,揪住陳耀明的頭髮,笑眯眯地看著我娘說:「要彩禮,要房子,你配嗎?」
08
婚宴那日,我打斷了陳耀明的一雙胳膊。
讓他學狗一樣從我家爬出去。
從那以後,他們再沒敢上門騷擾我。
我跟李闊成婚後,我主外他主內。
家裡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條,每天回家都有口熱乎飯吃。
李闊在院子裡建了個棚子,把我那些破爛全都整齊地放在棚子下。
我這人,就這點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今日撿個缺了腿的桌子,修補修補,放在巷子裡任人取用。
明日撿個爛得不像樣的花架子,又是叮叮噹噹修一陣子,再放出去。
每次我修理東西的時候,李闊總是在一旁幫我遞工具。
吃過午飯,我照舊坐在棚子下修理一個梳妝盒。
李闊忽然問道:「據我所知,你師父所在的仙山,遴選仙童十分嚴苛,要經歷三劫。你當時是如何進去的?」
我低頭敲敲打打,不以為意地說道:「當然是經過三劫活下來了。」
老皇帝沉迷求仙問道,仙山盛行。
若要入仙山,做仙童,需經歷三劫。
溺水不死,為水劫。
浴火不死,為火劫。
遇利刃不死,為肉身劫。
我歷經三劫活了下來,成功入仙山。
卻聽到有人哈哈大笑道:「這些窮人家的孩子就是經得起折磨啊,這樣都不死。讓他們做藥人,能活得久一些。」
那時我才知道,富人家的孩子交銀子便可入山。
窮人家的孩子卻需要歷經生死。
所謂三劫,只是他們故弄玄虛的迷霧。
我抬手去拿李闊手裡的錘子,他卻不鬆手。
我抬頭看著他,對上他的眼神。
我想了想說道:「不用心疼我,那些人全死了。」
那些遭天譴的王八蛋,不把我們當人看,天天給我們喂藥。
我吃著吃著,真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神人。
後來遇上師父,師父跟師伯兩個人把那座所謂的仙山都蕩平了。
李闊抓著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他輕聲說:「同心蠱發作了,我現在心口痛得厲害,喘不過氣。」
我驚了,老哥你在說什麼,根本沒有同心蠱這玩意兒啊,演上癮了啊。
他睫毛一顫,抬眼看著我,紅著耳根說:「是不是因為咱們一直沒有圓房,所以我這同心蠱才發作得這麼厲害?」
我看了他一眼,挪開目光望著天說道:「大概,也許,可能吧。」
李闊這下子臉都紅了,「那咱們……」
我連忙抽回手,截斷他的話:「我覺得這事兒不急,還是先培養培養感情吧。」
李闊眯著眼睛看我,「可我中了同心蠱,早就愛你愛得無法自拔了,還要如何培養感情。莫不是你對我,自始至終都是虛情假意。跟我成婚,也只是為了住進這寬敞的宅子?」
「誒,這話說的……」我正想尿遁。
卻看見鏢頭急急忙忙地走進來。